若是洪水来袭,自己就走不了了。
胡奋手上有一万余步骑,自己手上虽然也有一万一千余亲卫营骁骑营,但安定或者南安方向忽然一军杀出……
乌亭逆水连接黄河、湟水,到时候暴雨降临,江河泛滥,岂不是背水一战之格局?
韩信能玩背水一战,那是因为他是兵仙,统兵能力旷古绝今,汉军实力强大,而对手实力一般。
如今自己面对的是这时代最出类拔萃的将领。
“属下擅观天文云相,四时不正,寒暑相冲,春夏逆反,属下知暴雨将至。”孟观头磕在地上。
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晓阴阳,乃庸将也……
后世人只知道天气预报,哪知道什么天文。
不过杨峥知道,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农,看一眼夜空,就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下多大多长时间的雨……
而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传我军令,立即拔营,退至西岸。”随着杨峥的话出口,一道闪电划破天野,劈在天地之间。
淅淅沥沥雨点从天而降。
打在大帐之上,哗啦哗啦的,仿佛是在嘲笑杨峥的愚蠢。
“抓紧时间渡河,斥候全部散出,全力打探,我要方圆一百里内所有的动静!”杨峥扶起孟观。
若不是孟观赶来,在营外跪了一夜,自己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其实用不着打探,杨峥知道,邓艾一定在某个地方盯着自己。
这人为了搞死自己,连豲道都不要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昏沉的天空。
马蹄一般的雷鸣接连响起。
不,是雷鸣一般的马蹄声,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传来。
斥候飞奔而入,“报将军,南北俱有一支骑兵奔来。”
危急时刻,杨峥反而笑了,既然看破他们的计谋,那便不是什么计谋了。
最危险的不是面前明晃晃的刀子,而是不知何处射来的暗箭。
河水还没有泛滥,有些较浅之地,战马可以直接涉水而过。
“孟观,你功过相抵,不过还是暂时先委屈一段时间。”杨峥望着倾盆暴雨的天空道。
倘若孟观还在武威搞敌后运动,自己岂不是中招了?
难怪自己最近一直眼皮子在跳,原来应在这里。
一啄一饮,皆是命数。
这世道出来混,是需要点运气的。
当然,就算杨峥被留在东岸,凭借亲卫营与骁骑营决死而战,胡奋与邓艾未必能留住自己。
西岸张特的锐步营不是摆设。
南面榆中的龚羽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不过,雍凉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不打破雍凉现有格局对杨峥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因为更大的变局即将到来。
孟观疲惫的脸上终于涌起了笑意,“属下多谢将军!”
与此同时,乌亭逆水河畔,卫瓘也在仰望暴雨倾盆的天际,喃喃道:“难道真是天意?”
“先生请渡河。”林森在他背后寸步不离。
暴雨
灰蒙蒙的天地间,一道道闪电不断劈下,倾盆大雨仿佛要淹没所有土地。
一些骑兵干脆直接从浅处冲过河,以争取时间。
刘珩、罗虎等步军将领,率领步卒断后。
伍长、什长、屯长有序组织本部将士踏上浮桥。
宣义郎们在东岸安抚士卒情绪。
一万余众,没有丝毫混乱,从容渡河。
一个时辰后,乌亭逆水便暴涨起来。
原先扎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泽国,一些来不及撤走的牛马陷在泥泞中,粮食、装备泡在污水中。
邓艾种了几十年的田,知地利,亦知天文。
除此之外,还在淮南疏浚河道,兴修水利,将淮西与淮北连成一片,良田万顷,沃野千里,著有《济河论》,对水利了解之深,当世无人出其右。
以魏国在门阀崛起的大背景下,国力依旧死死压制吴蜀两国,公平来说,邓艾居功厥伟。
然而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么一位旷古绝今的名将,华夏之精元,却下场凄惨。
时也、命也!
杨峥站在西岸高丘上,望着滔滔河水,大雨砸在身上,莫名的有些心惊。
现在看起来,破羌之战赢的何其侥幸?
自己知道邓艾的牛叉,邓艾却轻视自己。
但凡邓艾随便一个队友给力一点,杨峥坟头草估计一人多高了。
不过杨峥能感觉到现在的邓艾,已经不是之前的邓艾,少了一些狂傲之气,多了一些谨慎与狠辣。
咔啦一声,河道上的第一座浮桥,眨眼就被冲毁了。
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巨大的雨幕中,一列骑兵若隐若现。
百余骑走在河岸边,为首一将白须苍发,一张脸刚冷如铁石,眼神如电,穿过雨幕,“杨峥小儿——”
喊声在雨声中断断续续传来,蕴藏着的愤怒与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杨峥可以理解他的愤怒,这场没打起来的大战,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缩回金城,加上这场大雨,大不利于邓艾进攻。
同样也不利于蜀军进攻。
“回令居城。”杨峥望了一眼东岸,邓艾和那些骑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幕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