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皮鞜便是皮履的一种。
生皮制成称鞜,薄皮制成称鞮。
价格在西北还算便宜,贵的是獐麂皮履,以针线细细缝制,饰以各种花纹鸟兽图案,精巧华美。
买不起皮鞜的士卒,折冲府也提供了舄,鞋底加了一层木板,脚裹以羊皮,以细绳捆紧。
穿脱麻烦,也没有鞜合脚舒服。
但干腊不畏泥湿雪水,对于大部分羌族府兵来说非常适用。
他们以前只穿着草履在冰天雪地里穿梭。
宣义郎们跑前跑后,不断鼓舞着士气,时不时讲一些带荤的笑话。
士卒们就吃这一套,气氛也就活跃起来。
天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羌人堪耐苦寒,同之禽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以羌制羌之策甚合时势,若、若是汉军,则战力不到、不到一半。”杜斌说了这些话,就面红耳赤的喘了起来,仿佛随时要断气。
赵登斜了一眼杜斌,“若是挺不住,可以留在后方。”
“这如何使的?某好歹也是折冲——咳——”杜斌往自己胸口拍了一巴掌,又喘了起来。
其他士卒投来鄙夷神色。
杜斌喘过气来,不以为意,干笑两声后又道:“羌人屡次被重挫,却屡次卷土重来,皆因这高原雪域,我们若能收入囊中,必能青史留名!”
绝大多数将领和士卒想的是军功、田地、钱粮、女人,也只有他想的更远一些。
“将军指向哪里,我们就杀向哪里,何须想这么多?”赵登的一条铁腿砸在冰地上,发出咔咔声。
这也是绝大多数羌人将士的想法。
杜斌也看了一眼赵登,见他一脸的戾气,也就不再说话了。
沉默中行军,受风雪所阻,一日走不了多远。
不过这一切都在尹春与杜斌的算计之中,每日走多远,在哪里搭营,从何处进攻,都在沙盘上推演过几次。
宣义郎与斥候一内一外,早就将敌人的情况汇报清楚。
各族的兵力、将领、驻扎在颇岩谷的方位、装备全都清清楚楚的送到尹春面前。
除了唐旄国的七百甲士需要注意,其他敌军也就比乌合之众强一些。
很多敌军别说盔甲,连御寒的衣物都不齐全。
失去富饶的大小榆谷,其实已经是对羌人的重大打击。
若连颇岩谷都丢了,羌人就只剩下积石山之南的湔氐道了。
尽管羌人耐苦寒,一路上仍有几十人长眠在风雪中,七百余人病重,不得不留在后方。
其中就有杜斌。
在行军的第二日就躺下了。
作为中原汉人,尹春的状态其实也不太好,时冷时热,全身发虚,时常感到胸中喘不过气来,但任何人可以倒下,唯独他不可以,一直苦撑着。
幸亏赵登状态不错,如羌人般不受高原影响。
三日行军,七千士卒终于接近颇岩谷。
大雪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赵登的残卒们眼神如出鞘的刀刃。
缺胳膊少腿的,全以铁刃代之,冲锋陷阵不利索,但偷袭却有奇效。
历次“捕猎”,这些人斩获最多。
残营的建制虽然被取消,但很多人已经习惯了杀戮的日子,也过不了平静的日子。
索性聚拢在赵登身边。
尹春长吸一口气,风雪灌入胸中,这一战不仅对府兵至关重要,对他同样也是。
他很清楚杨峥这是在给他机会,连亲卫营的精锐甲士都派来协助。
抓住了,就能跻身前列,成为继张特、周煜之后的第三员重将。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机会?
“赵登清理明哨暗哨,鄂山石、朴进、杜河引甲士攻打正面,余胡、杨珧各引本部府兵从东西口杀入!”尹春熟练的发出一连串命令。
“唯!”
所有将领齐声应命。
尹春目光扫过诸将的脸,“诸位之前程皆在此一战,不可辜负将军之期望,亦不可给府兵丢脸!”
天意
嘉平二年年景并不好,整整一个六月滴水不落,西平增加了几块屯田,收成却降了三成左右。
西平有黄河有湟水,还有四面高山积雪化成的河流,影响也就到了这一步。
但关中与凉州却不同。
出现大面积饥荒。
连水土丰沃的南安、天水都不能幸免。
到了十一月,北方南下的流民越来越多。
西平的分田减赋之策,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雍凉大地上流传。
尽管邓艾堵在关陇道上设置了重重关卡,百姓还是从安定进入武威,绕过了邓艾重兵布防的陇右一带。
胡奋望着风雪中的百姓,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
风雪中,流民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前行,如同一条长龙望不到尽头。
衣衫褴褛,目光呆滞,与天地间的白色格格不入。
但依旧坚定的向南走去,每隔上百十步,就会有一人倒下,无人搀扶,亦无人问津,逐渐被风雪覆盖。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卫瓘长叹了一声。
两人俱被甲士簇拥着,几员凉州将领与羌胡首领陪侍左右,彭护也在其中。
“伯玉,武威能容下这些人否?”胡奋怜悯之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