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节
住了中间。
相隔二十来步,俺答看着对他警惕仇视的热西德,又看了看老态龙钟的满速儿,心中不无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差那个大明皇帝那么远?当年的雄心,竟在这里就要被这几个人挡住。
他没有抵达他当初想象的欧罗巴,甚至没有抵达波斯。
因为大明的压力,他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好几年。
可他来了,原本有仇怨的吐鲁番和叶尔羌,又合作在了一起。
商路不再经过天山北,他们宁愿穿越沙漠。
他痛恨这商路,他原本可以只管灭国,让这西域更加混乱,大明无法从向西的商路里面赚钱。可是,他也需要这商路。有许多东西,草原上就是很需要,却又就是制造不出来。
不能再继续往西了。再往西,兀良哈不会跟来,察哈尔和土默特已经消耗了太多力量,喀尔喀的野心只有他本人每年去压制住。
“长生天在上,你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人,现在已经把自己当做突厥人,忘了自己的血脉吗?”
俺答一开口,最先笑的却是卡姆兰。
昔年蒙古四大汗国,如今何在?
说到血脉,一代代人在不同的地方繁衍生息,联姻当地,早就不是当初了。
现在俺答一开口竟然是说血脉,那不是令人发笑吗?
“你是何人?”俺答盯着他。
卡姆兰傲然道:“帖木儿大汗的七世孙,印度的征服者、莫卧儿帝国皇帝巴布尔之子卡姆兰!篡夺鞑靼汗庭的叛贼,肆虐天山南北的恶魔,你来这里,残害了多少流淌着同族血液的人,烧毁了多少村庄,你也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天山的眼睛的注视下,这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吵闹起来。
宗室奇才辈出
面对卡姆兰的侮辱,最先予以呵斥的自然是俺答的部下。
而一旦有人开了口,本就关系紧张的各方自然剑拔弩张,护卫的武将们顿时都紧张起来。
俺答抬起了手,让自己的人先闭了嘴。
静静地看了看左前方和右前方,两边倒是终于都或示意、或开口,让场面重新安静了下来。
俺答这才看向卡姆兰:“我知道你。巴布尔是个英雄,你那句话,我倒听不明白。到底你父亲是印度的征服者、莫卧儿帝国皇帝,还是你自称?”
众人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适才他介绍自己时,说的只是一句“印度的征服者、莫卧儿帝国皇帝巴布尔之子卡姆兰”。
卡姆兰还以为他说听不明白的,是自己对他的指责,没想到却是前半句。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俺答又已经开了口:“如果你想做莫卧儿的皇帝,那也很好,我欣赏有野心有志气的人。这至少证明,你还无愧于身体里流淌的草原血脉。何况,现在你的哥哥被击败、流亡到了波斯,你确实有很大的机会。”
这句话让热西德和满速儿心头都是一凛。
从南面的消息,应该是被吐鲁番和叶尔羌阻隔的,俺答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吗?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俺答身后那个吐蕃僧人。
满速儿心头发苦:他的北面是俺答,东边是大明,南面是吐蕃。
“世人都说我是篡夺大位的叛臣,是屠戮族人的恶魔。”俺答看向了热西德,“叶尔羌的汗,你应该很清楚,汗庭的军队是可以轻易扫平你们这些王公大族的,我这样做了吗?”
热西德拉不下面子了,只是冷冷回答:“你已经尝试了很多年,能做到的话,还用等到今天?叶尔羌的勇士自然会拿起刀剑,保卫家园!”
“刀剑?”俺答嗤笑了一声,又看向了满速儿,“满速儿汗,您已经经历了几个时代。从我们成吉思汗后裔的草原诸族能够视汉人如牛羊,到如今我不得不将汗庭的马蹄赶向西边,您又是怎么看的呢?”
满速儿沉默了许久,随后才用沉稳又沧桑的嗓音说道:“草原上传颂着土谢图彻辰汗的志向,听说您在挥刀向汗庭时,说的是要带领草原诸族在汉人的兵锋下活下来,最终光复昔日草原帝国的荣光。然而,就算汉人的火器再厉害,各族仍旧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您没有彻底踏平昔日察合台汗国的领地,不也是因为有种种顾虑吗?”
“各族自然会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俺答冷笑着,“充当牛羊,为大明拉着货物;作为奴隶,为大明放牧、采矿、做苦工。在河套,在丰州滩,在大宁,不就是这样吗?普通外族之人,杀掉何其可惜?但你们这些领主、族长呢?你们自己的生存之道又在哪里?”
热西德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俺答。
大明离叶尔羌很远,这么些年,他顾不上大明,大明也顾不上叶尔羌。
反倒是卡姆兰,又揶揄地说道:“莫卧儿常常有来自东边和西边的商人乘船靠岸,他们都传颂着大明皇帝的贤明和宽仁。各族和大明之间,这么多年只有和平的商贸,没有受到大明的征讨。反倒是你,频频给各族带来苦难。我认为明智的人,不应该将潜在的盟友逼为死敌。”
说罢看向了满速儿:“尊敬的吐鲁番之王,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察合台了。您和热西德是伯侄,再加上有我喀布尔的全力支持,不必在意俺答的威胁。”
“我可不是来威胁你们的。”俺答再次凝视了一下在这里搅混水的卡姆兰,不缓不急地说道,“你说的,正是我的主意。当年的察合台汗国是应该重现了,如果没有我为你们扫平天山北面其他各怀心思的小部族,如果我没来这里,现在在这里打得你死我活的,就是你们这一对伯父和侄子。”
卡姆兰又愣住了,他是什么意思?
热西德却看了自己的伯父一眼,知道俺答说得没错。如果当年没有俺答攻来,自己刚刚继承汗位,才传到第二代的叶尔羌汗国一定是满速儿最想要瓦解的对象。
满速儿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