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节
文静仪镇定的磕头回答:“奴婢只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若永安宫有召,则不必见外。”
“哪怕形势有变?”
“奴婢愚笨粗鄙,陛下素来知晓,奴婢哪里懂什么形势?”
朱厚熜看着她,竟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怨意。
看来她是不装了,但这怨从何来?
她在宫里,也属于最上层的女官之一,如今更是东宫女官之首。
年已三十五,在这时代历经二十余载,朱厚熜略一思忖之后,便觉得无奈至极。
“便因昔年你得母后只言片语,曾有过指望,最后落了空,如今你便要让朕这后宫不得安宁,众妃嫔人心惶惶?”
“奴婢不明白。端嫔有问,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不见外。其余事,奴婢当真不知。”
朱厚熜明白了,防火墙。
坤宁宫和东宫,释放的都只是态度,不参与具体怎么执行那个计划。
孙茗还是殚精竭虑的,只是漏判了人心。
文静仪在其中有没有出谋划策,提醒这个可以一举把贤妃、淑妃两宫也牵连进来的切入点?
朱厚熜不禁心累。
孙茗在时,后宫安宁。孙茗去后,朱厚熜必须要面对的第一场宫斗,竟然也是因为孙茗的“遗命”。
可自己答应她时,她为什么不提醒一下自己还有过别的安排?是忘记了,还是知道孙岚入宫接替她的位置难度极大、隐忧也在?
她用心良苦为儿子做这么多,难道就不相信她的丈夫一定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还是说,多年来宫里的生活,让她不再像当年一样单纯,仅仅把宝押在“信任”上?
搞到现在,这个果,都是自己种下的因结出来的,包括文静仪的怨恨。
是端嫔通过她知道了朱厚熜已经应允孙茗、准备让孙岚入宫,这才发动了吗?
如果孙茗没有这个请求,后面的计划又是什么?端嫔凭什么越过贤妃、淑妃坐上皇后的位置?
不,大概率还是这个计划。
如果要保太子地位,生不出女儿的端嫔确实优于已经有皇长子的贤妃、生下了皇七子的淑妃。
扶她上位,顺势敲打一下贤妃、淑妃。再加上曹察的侄孙女可以成为太子妃,亲上加亲。哪怕杨慎成不了总辅,国务殿里又多一个坚定的太子党曹察,那太子岂非稳得很?
面对这样的情形,朱厚熜的反应变得很干脆。
这些天抑郁的心情和这件事发生后的愤怒,都化为冰冷的三个字:“宣曹察!”
当年还因为张居正入京而上奏避嫌的曹察,现在作为孙交之后又一个有希望成为文臣几巨头之一的国戚,他这是过于想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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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儿的母亲,一部尚书牵连之重,一举让后宫和东宫安稳下来的妥善安排,这就是他觉得可以这么做的原因吗?还是有人推着他做?
只用处置几个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这件事的风波就可以压下来了。顺带着,太子地位肉眼可见地加固。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曹察,等着他回话。
二十年来,他也被群臣看透了。
推崇物理之道的皇帝,当年日精门大火都忍了下来,对于什么祷咒之类的问题不会龙颜大怒。
苦心经营好的大明局面,他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搞得后宫人心惶惶、朝野不安、盛明大业停滞。
一个解决问题的事由而已,如今摆在朱厚熜面前的解决方案其实符合朱厚熜的利益,更符合东宫属官的利益,符合整个大明稳定发展的利益。
不光那些,曹察还有个在如今相对公正了许多的会试和殿试中脱颖而出的状元侄子。
若是正常来看,如果皇帝觉得皇后安排的另一个计划合适,他这个状元侄子也将成为太子将来的肱骨之臣。
状元国舅呢。
可惜,朱厚熜印象里完全没有他这个侄子的名字。
考纲和考制改了,有些人有个好父辈,确实更会做题了,风头甚至盖过嘉靖十四年的胡宗宪、赵贞吉。更别提天资其实一般,最终只混了个二甲出身的海瑞。
所以他看似非常符合皇帝需要的一套计划,完全挑动了朱厚熜的愤怒。
“……仁寿宫竟有此事,臣委实没想到。”曹察一脸毫不知情的慎重,“此事干系重大,臣以为,当宣张总辅、严国务、刘尚书及诸位参策一同慎重处置。”
朱厚熜不意外他首先是这样回答。
而后则是朱厚熜再次问道:“朕只宣了你,问的此事。你不妨先说说,等群臣来了,你的意见是如何处置?”
涉及张太后的事,皇帝为什么只宣了他这个民政部尚书?
官做到这份上,自然知道皇帝必定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
因此有好有坏。
好的方向,是皇帝已经赞同了这个方案,先跟他商量好,再和众参策统一意见。
坏的方向……曹察想过,所以他跪了下来:“臣以为,万不能因此迁怒仁寿宫,必是宫中奴婢造谣生事,当严惩以儆效尤!后宫安稳为上,陛下宜早做决断,安东西六宫之心、明东宫太子之位,平息朝野波澜,则君臣可一心国事。”
“朝野波澜……”朱厚熜不动声色地重复了这个词,“朝野波澜……如今朝野,有什么波澜?”
“……臣不敢妄言。”
“曹明卿,曹察。”朱厚熜先称了字,再称名,声音压低了很多,“二十年来,朕后宫之事,何时引发了朝野波澜?”
曹察磕下头:“东宫之忧也……”
“世上本无事!”朱厚熜冷冷地说道,“东宫有什么忧?册立多年,开府建衙多年,朕言传身教多年,监过国,伴朕视过朝,忧从何来?”
曹察的冷汗出来了,但仍旧以为这只是皇帝对他应该有的敲打。
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他只能说道:“国有凤丝再续之急,陛下春秋鼎盛,子嗣繁茂。朝野波澜,非为今日,乃虑将来。”
“凤丝再续,好啊。”朱厚熜的声音更加冰冷,“皇后还在几筵殿里呢,朝野已经琢磨着这件事了吗?”
曹察说的当然是实情。
“桂栋坐清晓,瑶琴双凤丝。”用温庭筠的诗,这续弦都说得雅致。
而皇帝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子嗣繁茂和续弦二字联系在一起,当然就是无穷可能。
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委婉地说出来这东宫之事确实能引起朝野波澜,那再客观不过了。
然而这件事就是变了质。
“朕委你以大明民政事,这东宫事,是你该忧虑的吗?你心里又有什么样的波澜?”
“臣忠心无贰,陛下之忧,臣亦忧之。”曹察抬起了头看着朱厚熜,眼神坚定,“臣只盼陛下福祚绵长,大明丹宸永固!千秋万代,基业长青!”
“好,你忠心无贰。这么说,朕有什么旨意,你定会照办?”
“请陛下降旨!”曹察又低下了头。
“你那侄孙女,皇后颇为喜欢。孙元在陕西种了这么多年树,儿子的婚事都没精力操心,皇后生前常常惦记此事。今日,朕便做一会月老牵个线,等孙元回京了,不如议一议。若是能成,便是亲上加亲,你意下如何?”
曹察浑身一震,但只能磕头谢恩:“陛下御赐良缘,舍侄听闻,必定感激涕零!”
“平身吧。”
朱厚熜看着他站起来之后,眼神有了一些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