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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九 且向书求

 

道:“幽女大人是师尊离不得的左右手,却怎的在这里躲清闲?”

夷幽却说,他并没有休沐的时候,是淮山君不想见他,索性远远地避出去。

墨君圣想,莫不是因为那日夜里,他说了关于幽冥侧的事,令淮山君不愉。

“并非如此,”仿佛是看透了墨君圣未出口的歉意,夷幽让他尽管放宽心,“大人虽不想见我,但除了公子外,似乎也不想再见别的谁。”

夷幽说,虽然神色上看不出什么,这时节里,淮山君的心绪往往很低落。

“他说想喝一些槐花粥。”

夷幽说,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夷幽勾了勾弦,弦上滚落出一串颤音,不是很名贵的琴,却已足以排遣心事。夷幽说,这才是眼下他正该过问的事。

他向墨君圣讨教指法,墨君圣细致讲了,然后说他的琴音“很不错”。夷幽轻笑了笑,说自己“并不会弹琴”,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是这么弹的”,他也就“跟着这么学了”。

“梦中授道,大人天资非凡。”

夷幽闻言只是轻笑,他挪开位置,请墨君圣也抚一曲。墨君圣应下,略想了想,按弦抚了首《水仙》。

墨君圣向夷幽告辞,说自己出来这一会儿,粥应该熬好了。夷幽作揖和他道别,说恕不相送,真是失礼了。离开湖上的功夫,身后似有山海淼溟,鸥鸟悲风,正是一段似模似样的《水仙》。

回到厨下,粥滚得正好。墨君圣下了槐米,加盐,又打进去两个鸡蛋。好像挺寒酸的。墨君圣想了想,另起一锅汤,切姜丝,打葱结,点香油,面揉成极细极长的一根盘进汤里,焯熟后捞出来满满一碗。末了,就着浑浊的面汤,又烫了些青菜叶子。

“这是寿面罢,凤昭公子是在给我过生辰么?”淮山君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在碗里愈发显得晶莹剔透的面条,叹息般说道:“我已经活得很久了。”

“不吃就算了。”墨君圣没看他,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要吃的,”淮山君将面条从中间挑断,分了半碗给墨君圣,“陪我吃一些。”

这算是一起用了顿饭。

有侍者进来,将碗撤走,又摆好棋盘琴架等物事,并奉上茶点。天色沉沉昏暗下来,从黛眉殿起,灯火渐次点燃,落在湖水上,似有浮光辉耀。

“你的生辰是在中秋罢。”长久的静默之中,淮山君终于开口。

墨君圣一怔,无端莫名的,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日雨夜,淮山君指向澜沧京,说着“落雨了”之类的话;想起了那一日午后,淮山君执着伞,自云山缥缈中缓缓行来;想起了那一日清晨,淮山君涂改勾画时,唇角一抹狡黠的笑意;想起了那一日黄昏,淮山君与他手谈,言笑间攻防进退落子无悔……

也许分别就近在眼前了。他这么想着,果然听淮山君接下来说:“日子定下了,就在七月初五,已经说好了,那边派人来接。”他像是在聊无关紧要的闲话,声轻而缓:“如果路上顺遂的话,你还能赶上在家里过生辰。”

“七月初五。”

仿佛处在了一段玄之又玄的裂帛之中,淮山君余下的话,墨君圣只见他唇角开阖,却一个字也没听到。

这一时之间,墨君圣并不觉得有多么悲伤,但他知道,那个眼角氲着泪的人分明就是他,灵与肉仿佛被割裂开来,它们各行其是,而他也终于体会到了,淮山君曾经对他说过的“不过如此”。

有不舍,有留恋,但也不过如此。

淮山君将怒海龙吟横在膝上,尖锐的指爪在弦上划过去,激起好大动静,碎金裂玉般地在沉郁清幽的夜里传出很远。

墨君圣回了神,听淮山君“啧”了一声,不可置信似的,将手平放在烛火下细细看了看,又用指腹格外地将指尖都磨蹭了一遍,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崩断了。”

墨君圣想笑他,怎么还会被凡物把指甲劈了,但又想起淮山君和他说过弦是龙筋捻的,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淮山君将怒海龙吟推到一边,斜靠在凭几上。侍者拿了匣子近身,打开来内中都是各式金生玉质的剪子矬子,大大小小鳞次栉比地排着,看着都沉。

“你也要磨么?”淮山君问。

墨君圣看了看,指甲里很干净,白月牙似的,但着实长了些,于抚琴手谈写字作画都会不便。他微微颔首:“劳烦了。”侍者退开几步,一躬身,道了句“不敢”。

月色浮在水面上,单薄的一道,缎子样随波沉浮流动着,将澄澈如许的天色与水色一分为二。

墨君圣隔窗遥望着,心里很能静得下来。又突然想到,若在澜沧京,与淮山君看着的也是同一弯明月,指尖心上,仿佛都被猫儿舔舐,微微有些痒。

“你原先带来的那些,都封存在侧殿里,衣服用具,林林总总的一些,你到时候看看,什么要拿走,若忘了也不打紧,也不是不往来了。”

“给你的东西,小件的你带上,大件的——画屏,弦琴,还有白桃花什么的,等过段时日,你在那边安顿好了,再让采办的侍者带给你。”

“另有件物事,算是临别赠礼,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你成行前赶制出来。”

淮山君大约是困倦了,夜里么,不精神,说话也是绵绵地柔软,没有腔调。墨君圣时不时地“嗯”一两声回应,突然听到淮山君问他:“要归家了,心境如何呢?”

墨君圣一怔。

如何呢?万万没想到,淮山君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虽宽慰过自己,心底里仍然会隐隐作痛。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抬眼看着淮山君温柔含情的柔媚面容,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想哭又想笑,想要狠狠地捶他一顿,又想要轻轻地吻他一下。

还能如何呢?墨君圣看着自己修剪好的指甲,默然片刻,道:“就这样。”

“哪样啊?”淮山君讨嫌地凑过来。墨君圣于是放任自己,从心地轻轻舔吻上他柔嫩的唇,又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下。

“嘶……”淮山君颇有些怨怼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狗崽子。”一双桃花眼活生生瞪成了杏眼,看着很精神,没有方才似睡非睡的困倦的模样。

“师尊说的是。”墨君圣心里自在了,指尖勾了勾弦,却被淮山君扯过去,咬在食指的指节上,印了浅浅的一道痕。

“出气了。”淮山君道。但到底是意难平,于是让侍者新端了两盏茶上来。

“太酽了。”墨君圣饮了一口,略蹙了蹙眉。

“喝了精神,正好做别的。”

淮山君眼尾有些泛红,敛眉轻扫的时候,勾得人心旌曳动,魂都要飞了,肯再笑一笑,那魂就如烟一般散了,再找不到栖身之所在。

墨君圣轻叹了一声,回袖抚在他的漫长的发丝上。

细软柔滑,入手仿佛是锦绣缎子,又或者是云烟还是月华,只管一缕缕缠在指上,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开。但烟月毕竟是缥缈虚无的东西,握得越紧,散得越快,绞绕纠葛着一抔抔的堆雪,终于还是不顾挽留,从掌中缝隙间悄然流走。

但淮山君抓住了他。那眼中兴味的神色,就好像是猛兽抻裂画皮,终于展露出獠牙。

“很久没这样亲近了。”

“不是日前才……”

滚作一处。淮山君啃舐着他的脖颈,似乎要将那未竟的话语尽数吞咽。“一日不见,隔三秋矣,我对你的思念,大概有十年那么多,”他低低地轻笑,纤长绵软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墨君圣的小腿,怪声怪气地唱,“一寸相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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