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我没允许你跟我睡一张床。”
“我允许了。”说着不讲道理的话,但裕彻还算有分寸,老老实实地占着一个肩膀宽的面积。
雷电结束已经有一会儿,现在只能听见外面缥缈的雨声,特殊天气莫名为平凡的夜晚增添了一股名为安全感的氛围。
但裕非是不安的,白天感官分散,能勉强屏蔽那不好的记忆,可是现在…完全不行。脑子充斥着感叹号情绪,好离谱竟然跟裕彻做了,睡一起太危险了,一定要远离这里有多远跑多远,他正翻来覆去地焦躁着。
枕头一侧传来声轻问:“哥哥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裕非没理他。
那虚飘飘的声音继续说:“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被一个外面天气唤起的念头死拽着,我的脑子不肯放过我。”
“你都这么无法无天了,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不顺心。”
“我们一起淋过比这还要大的雨,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才13,你15。”
裕彻静静地等了会儿,没听见裕非有什么反应,他偏过头,撑起疲倦的眼皮靠着模糊的光线注视他哥:“和我讲讲那晚你出来找我的故事,以你的视角,我好想听。”
该说是亲兄弟间的默契吗?裕非在听到第一声雷时,那段记忆就活跃在他脑海里,不过区别是,他们的侧重点不同。
这些年裕非的心被磨得有些粗粝,粗到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现在突然提起以前,有了参照,他感到陌生。
张了张嘴,似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探究欲望而缓缓讲述。
那天黄昏的时候就已经乌云密布,裕非在家里像往常一样和爸妈吵架,裕彻在外面参加什么比赛,不过他早上的时候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说不想比了让人来接他回家,大人们一口拒绝。
这个家向来是这样,利益损失放到明面上计算,都不屑于用亲情伪装,一旦冲突,独裁者有手段让他们服从命令,或者是付出不敢再有下一次的代价。
“不许你侮辱我的朋友!”
“我真是佩服你,这么大片的富人区你是从哪找到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当朋友的,说什么他帮了你,那点小事是他应该做的,大不了给点钱打发,你竟然还带他去那么正式的场合,大家都在看笑话呢!”
“结巴有什么好笑话的,自己打工赚学费有什么好笑话的,而且——”
“闭嘴。没人关心这些。”沙发上沉默的男人终于耐不住吵,朝裕非狠瞪一眼警告。
“我也不稀罕去你们那种动不动就丢脸的鬼地方。”裕非攥着拳扭头跑出去。
道旁的树被大风刮得枝叶乱散,天黑沉沉地压在头顶,夹沙的气流吹得裕非不能完全睁开眼,他知道快要下暴雨了,跑得离厌恶的家足够远时,才随便钻进一家便利店。
百无聊赖地坐在玻璃窗前,倾盆大雨哗地一瞬砸在坚硬的地上,激起密密麻麻疯狂跳动的碗状水坑。正喟叹时,他突然接到了弟弟的电话。
听到隐忍的哭腔混在杂音中,断断续续:“哥…在回来的路上…雨下得好大…我。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裕非还没来得及说话信号就中断了,他急躁着去货架上寻了把雨伞,眉头倒不是因为听见的信息不够完整而蹙起,他恼火的是自己的回答没能传达给小彻,让人除了要独自面对恶劣的天气,还要陷在哥哥会不会来接他的忧虑中。
因发育而显得身形瘦削的少年,举着伞闯进暴戾的雨幕中,乌黑发丝下的瞳仁比还未坠地的水珠更晶亮。
耳廓以内的空间持久地被单一的巨响塞满,竟然有了堪比耳聋般寂静的错觉。他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如果裕彻不是执拗地弃赛回家,那他不会有这种把握,但是现在他无比笃定,往哪走他们两人最终会碰上,就跟问自己一般清晰,他要做的就是再跑快点早一点接到弟弟。
路灯已经断电,狂风卷着雨雾让视野只剩鼓动的黑,裕非上半身湿润,下半身浸透。后来一鞭闪电打在不远处的地上,他收了伞,如注的水流划过额角、脸颊、下巴,揣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坚定地穿过这片荒芜的郊区。
直到看见一个绰绰的可怜身影,和他一样淋在雨中,和他一样朝对方奔过去,只是呼喊淹没在滚滚惊雷中。
怀里的裕彻蜷缩颤抖着,重复着他的害怕和感动。需要被依赖时,裕非不自觉地扮演起成熟可靠的小大人,他藏起自己同样的心悸,牵着弟弟去寻最近的能避雨的地方。
跟在哥哥身侧的小裕彻还有很多顾虑,他边抽噎边和天气抢夺音量,扯着嗓子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弃赛,他最爱的哥哥用手掌替他挡雨,耐心地听完了,跟他说,我理解,你在乎的就是我在乎的。
漆黑的凌晨,两个人依偎着坐在屋檐下,盯着被撕裂的天空感慨震撼:“好像末日。”
“是末日也没关系。”
那场雨似乎从记忆淋到现实,把心灵冲刷得澄明些许。裕非说了太多话,吞咽口唾沫,垂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裕彻贴上来了,抱着他的胳膊把脸捂在他肩上,呼吸轻缓,带着满足入眠了。
“可是我对你的感情不包括爱情,你也不应该有。”他用口型对唯一听众说了无声的结束语。
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等了半小时,胳膊上的锢制彻底松懈时,一点一点把手抽出来,再极小心地坐起身,轻轻从躺外侧的裕倾身上跨过去,下床了。
他估计着等会下楼了大门多半是走不通的,可能得从窗子着手,要是路过看见工具之类的最好捡点,就这样缜密规划着。
咯吱咯吱,裕非不可思议地来回扳着门把手。
哦?锁上了…还规划个屁,连卧室都出不去。
他低骂了句,抽出裕彻的办公椅翘着二郎腿坐下,发现旁边的方窗倒是毫无阻拦,只是高度让人犹豫,下面还是石板路。
要跳吗?幸运的话估计能摔个骨折,砸出咚地一声把人惊醒,自己再残胳膊断腿满地爬…裕非连连摇头,现在还不至于,跟裕彻聊了后他们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保持下去后面应该会有机会。
裕彻难得地睡了个无梦的好觉,虽然今天不用去公司,稳定的生物钟还是让他早早醒来。
枕边是空的,他回头看见裕非在办公桌前写字的背影,随手扎的低马尾和丝缕散发柔顺地触着白皙肌肤,协调的肩颈和流畅的背部线条把普通的灰色t恤衬得高级优雅,他着迷地盯了许久:“最近在写什么书。”
裕非猛地回头,瞪着眼怒斥:“你看我手机了。”
“嗯,这几年哥过得好辛苦。”裕彻慵懒地撑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裕非的手机,单手解锁浏览起来,从容得像是他自己的手机。
裕非气冲冲地奔过去要夺回,抓了几次没抓到,反而被半躺着的裕彻一把摁在怀里,低沉的声音随着突然响起的来电铃声变得不愉快:“你男朋友好担心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了,快接吧,我不出声。”
说完,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触下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清晰的男声:“非非!你去哪了!没事儿吧?怎么这么久不回消息。”
裕非抬头看屏幕,确认自己给这傻逼的备注是“狱友”,怎么还被说成是男朋友了呢。裕彻的掌心正按着他的后颈,暧昧地捏了捏那片细腻的肌肤。激得裕非浑身肉麻,想赶紧结束这荒唐的局面,冲头顶的电话吼:“我回家了别烦我!快给我挂了。”
“你家在哪我来找你,诶?对了,你不是孤儿吗?”
裕彻越来越过分,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