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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束尧穿好衣服拉开帘发现许肇平靠在门框上,好像在出神,听到拉帘的声音才回神转身走过来扶他出去。他以为是回房间,没想到许肇平扶着他往门外走。于是站定不走了,有点疑惑,“怎么不回房间?”

“出去晾晾头发,干了再回去。”许肇平隔着他头上盖着的毛巾揉了一下头发。

“好吧。”

束尧侧躺到摇椅上,抱着许肇平给他拿来的枕头,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许肇平突然从一旁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拿过他手里要滑落的毛巾,束尧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偏了点头看他,“嗯?怎么了?”

头被重新转过去放到枕头上,露出被压住的湿发,“给你擦擦头发,干得快一点。”

“谢谢老师。”摇椅有点硬,其实没那么舒服,但是困意汹涌,束尧说完就重新入睡。

恍然间,束尧觉得自己好像被抱了起来,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睁开眼睛,但意识还有点混沌,他还没清醒过来就对上许肇平垂下的目光,看到对方嘴唇微动,“睡吧。”

许肇平的声音对他像是有安定作用,束尧真的闭上眼睛,头往许肇平的衣服里蹭了一下偏过去。

好像有什么在苏醒。

好熟悉。好熟悉的怀抱,好熟悉的味道。

过了那天,束尧真的获得在床上吃饭的权限,活得像个半身不遂的病人——虽然从某种意义上他也算个病人了。

到点许大厨就勤勤恳恳地送饭进来,他则坐在床边,一只腿盘着,扭伤的腿吊在床边晃荡,边晃边吃。除了上厕所以及洗澡后被带到外面晒晒太阳外,他一星期都在床上渡过。

也是奇怪,刚来两天他就遇上两个来串门的人,如今天天躺床上不用躲了,倒是没什么人登门。

他的脚好了大半,勉强能垫着脚走一段路,许肇平也就没像之前那样时时都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了。每天看到束尧躺床上看书或者睡觉,他就又进了屋子尽头的那个房间。

有天束尧上完厕所从外面一瘸一拐回来,发现尽头的房间没关严。他有点好奇地走过去,敲门,“许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什么东西相碰的声音,过了会儿,许肇平的声音传来,“可以。”

束尧推开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木质香味铺面而来。入眼是一张长长的木桌,应该不是什么名贵木材,因为做工很粗糙。上面摆着一个小巧的香炉,一缕缕烟雾从精致的雕花盖子缝隙中袅袅上升。桌上还摆着一些他不认识的工具,还有一些书,以及文房四宝。

而许肇平坐在靠近窗边的书桌旁,是老式的办公桌,上面只摆着几本书和一个台灯,书桌的朝向很奇怪,没对着窗外,而是贴着长桌边,坐在那里正对着长桌,坐在那里就像是观众,书桌的位置就是独属于长桌主人的观众席。

房间很大,另一边放着两个书架。一个靠墙的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瓷器,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精致漂亮,另一个书架上靠外的只摆了几层书。

许肇平背窗而坐,等束尧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好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束尧对许肇平也逐渐熟悉起来。他觉得许肇平好像总能轻易猜透自己在想什么,不是说他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他好像对自己的情绪很敏锐,总能比较快捕捉他的不对劲。于是束尧不再在他面前隐藏什么,习惯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奇什么。”

“许老师好像很喜欢待在书房,在里面干什么呢?”

许肇平边听他说话边朝他走来,扶他坐到长桌前的椅子上,“写字,看书,偶尔会修复一些小东西。”

“修复什么?”束尧没听懂,抬头看着他,许肇平手扶在他背后的靠背上,另一只指了指摆着瓷器的书架,“瓷器。”

“老师还会这个啊。”束尧随着他的手看向那些瓷器,有白色素雅的,也有五彩堂皇的,就满满当当挤在上面,像是随手摆上去的,不像许肇平这样把屋子收拾得颇有点强迫症意思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兴许这是他在这方面才会展现的另外一面了。

这么一看,这屋子里没几样东西,长桌上的东西都放得整洁有秩,旁边的小书桌上的书却又零散摆着,一本本随意叠放,也算错落有致了。

“是不是都是古董啊?”束尧收回目光,又看向许肇平。

“也不是,有的很便宜,是现代烧制的,不过做工也很好,看着喜欢就买下来了。”

束尧点点头,许肇平绕过书桌走到长桌另一边坐下,与他相对。

“我待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呢?”

“不会。”许肇平头也没抬,“无聊吗?”

束尧以为是问他待在这里会不会无聊,想说不无聊,出口之前又觉得许肇平应该是在问他这几天闷在家里无不无聊,于是他答,“有一点。”束尧戳了一下毛架上的晴天娃娃,“感觉我要长胖了。”

“我房间里的哑铃可以用。”

“好,那我等下晚上去拿。”束尧趴到桌上,看晴天娃娃在上面轻晃,等它停下的时候又戳一下。

许肇平在头顶窸窸窣窣整理着宣纸,过了一会儿,束尧感觉自己的头被揉了一下,“想不想写毛笔字?”

他直起身子,看到许肇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正准备磨墨。毛笔已经浸润,镇纸压着裁好的白色宣纸,好似在等人在它身上留痕。

“可是我没有学过,不会写。”束尧微仰着头看磨墨的人,“老师,我看你写吧。”

许肇平磨好墨,拿起毛笔写了一个束字,不是行书草书,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楷书,不过用笔很好,若是内行一看就知道是十分有功底的。不过束尧看不懂,只知道确实好看,他撑着头,看许肇平写了自己的名字。

看他写完束尧才出声,“好看。”

“想不想试试?我教你。”许肇平把毛笔放到一边,抬头看他。

束尧说想,然后一瘸一拐地绕了一圈走到桌子另一边,坐在原本许肇平坐的位子上。刚想问要怎么教,许肇平已经从一边书架上拿了一本摹帖过来,放到他左手边,“喜欢哪种?”

束尧翻了一下,上面有不同的字体,篆书、隶属、楷书、行书都有。他看到有一页有个“许”字,于是指着一页楷体字,“这个。”又抬头看着他,“这个可以吧?”

“当然。”

他已经准备下手,许肇平却只给了他一支没沾墨的毛笔,先教他握笔,然后拿起毛笔开始在一边讲起基本笔画的写法。怎么把笔尖铺开,怎么收笔……边教边示范,开始让他写,他边写许肇平边纠正。

束尧可算知道为什么现代的名师和一对一要这么贵——他从小字就写得一般,被束正送去学过硬笔和软笔。但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硬笔尚且坐得住学一学,到软笔听课听得打瞌睡,而且练字的过程尤其煎熬。最终经过抗争束正和他达成协议,二选一,他毫不犹豫选了硬笔。

但是许肇平讲得比那个秃头的干瘦老头好太多,至少在他看来没有那时的枯燥感,虽然他已经记不起小学的时候那节书法课的内容,只记得他当时被那个书法老师从开始写训到下课。

但今天意外地顺利,一点就通。他觉得自己颇有点天赋异禀的意思了,可见许肇平是个好老师。

让他练了一会儿基本笔画之后已经过去一小时,许肇平看了一眼手表,问他,“还想学吗?”

“还要学什么才能写字?”

“想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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