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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7部_第十三章 暗布奇兵

 

的薄雾,竟把这楼船妆点得仙境一般。

众人听得如醉如痴,连饮数樽。记室陈琳、阮瑀、刘桢等素爱风雅,纷纷赞不绝口:“此曲抑而不悲,扬而不狷,既合古风又独出心裁,《礼记》有云‘夫敬以和,何事不行。’杜公良真是此道高手。”

蒯越道:“公良治乐严谨世间罕有。昔日刘景升命他做这组编钟,工匠铸好后他必要亲手敲击聆听,我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他却道不好,举起大锤就给砸了。如此铸了砸,砸了铸,精益求精,一组钟竟做了三年才合他心意!”

刘桢有意奉承,笑道:“我家丞相作诗也是精益求精,前年所作《观沧海》《龟虽寿》等章皆合乐府之调,何不叫他演来试试?”

曹操却道:“算了吧,命此太乐之才演老夫的篇章,真是大材小用喽!”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被拍得美滋滋的。

“父亲,”曹丕也出来凑趣,“此番孩儿随军颇有感触,昨夜推枕无眠,写了篇诗赋,想请父亲和列位大人指教。”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卷文章。

“哦?”曹操正在酒酣耳热之际,漫指船上众人,“在座多有高士,你一个晚生后辈也敢在此炫耀?”

曹丕双手捧着文章,低头道:“孩儿并非炫耀,觍颜献丑只是为父亲和诸位大人佐酒。此赋名唤《述征赋》,述我王师之神威,愿父亲扫灭狼烟早定天下!”

“好!”这话正说到曹操心坎里,“那你就当众念来,给列位大人听。”

“诺。”曹丕清清喉咙,展开文卷大声诵读,那辞句甚是铿锵有力:“建安十三年,荆楚傲而弗臣,命元司以简旅,予愿奋武乎南邺。伐灵鼓之硼隐兮,建长旗之飘摇。跃甲卒之皓旰兮,驰万骑之浏浏。扬凯梯之丰惠兮,仰乾威之灵武。伊皇衢之遐通兮,维天网之毕举……”

这篇《述征赋》把曹军吹得神威赫赫天下无敌,又是曹丕的手笔,在座之人哪有不说好的?霎时间一片称颂之声,众人举酒频频相敬。曹操却只捋髯而笑:“小子此赋虽妙,然皆辞藻堆砌之物,未必心有所悟,尽美而未尽善!”

许攸借着酒劲戏谑道:“阿瞒兄,你说贤侄才力不逮,你这为人父的可有尽善尽美之作?”

“你敢小觑我?这就即兴作来叫尔等听听!”曹操把樽中酒一饮而尽,猛然起身呼喊道,“诸位……”

众文武立刻安静下来,司乐的杜夔也赶紧招呼乐工把丝竹管弦都停下,楼船之上一时寂静,只有曹操那激扬的声音:“老夫自起义兵以来,与国家除害去凶,誓要扫清四海削平天下,现已功成大半,唯遗江东一隅。今拥雄兵十余万、战船数百艘,横行江表旌幡蔽日,顺天应时神明庇佑,更有诸位驰骋用命,何患不胜?周瑜小儿不识时务,以蝼蚁之力欲撼泰山,却不知其帐下大将已暗中归降于我,焉能不败乎?”

荀攸闻听此言不禁一颤,险些把酒洒在身上:“丞相!军中机密不可轻言,恐有泄露!”

曹操此时不知是醉了还是太过自负,竟全不在意:“在座皆是老夫心腹股肱,言之何碍?哈哈哈……”

荀攸无可奈何连连摇头。

“方才子远激我作诗。”曹操戏指许攸,“那老夫就作一首,以吐胸中之快,亦助列位之酒兴。”

“不敢,我等洗耳恭听。”群僚一并屈身拱手,唯许攸满面戏谑翘足而听。

曹操紧了紧裘氅,自亲兵手中拿过一条丈八大槊:“老夫举兵驰骋一十九载,克定黄巾还在其前,虽不是百战百胜,但自视武略天下无人可及!今日就凭此槊边舞边吟……”说罢仰望夜空酝酿辞句——说来也奇,方才还是漫江大雾,这会儿却渐渐散去,云淡风清,一轮皓月当空。忽然,一声鸣叫划破夜空,原来有只寒鸦自江畔一掠而过,这鸟儿见云散月明竟以为天晓。曹操顿时来了灵感,既而横起大槊边舞边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漫漫江岸灯火通明,楼船之上竟无一人做声,大家似乎都已心驰神往,唯有曹操那雄壮的舞姿目眩神迷,那浑厚的歌声顺着滔滔江水绵延漂去,传得好远好远……歌者豪迈闻者如痴,江上隐隐尚有回声。莫说众人被这慷慨的诗歌所震撼,就连曹操自己都觉这首《短歌行》乃平生诗作之翘楚。

不过除了得意,他心头还有一丝不解——明明是大好日子,怎么不知不觉竟吟出了悲意?连人生如朝露的话都出来了,或许是光阴易逝往事萦绕之故吧!不过正因有此悲意,此诗方能前悲而后喜,先抑而后扬,没想到这即兴之辞竟成了一首杰作……

隔了半晌赞叹之声才起,杨修起身赞道:“昔日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丞相所云‘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足见重才爱士之心可比古之圣贤!”

“过誉了……”曹操含笑摆手,心下却越发满意此人。

王粲也摇头晃脑道:“这‘呦呦鹿鸣’两句本出自《诗经?小雅》,随手拈来全无矫揉造作之感,反倒似丞相自创的一般!真真巧妙!”

王粲昔日得蔡邕之点拨,连他都给这么高的评价,别人越发赞扬。曹操手捻须髯正在沾沾自喜之际,忽听许攸尖声尖气道:“不好!晦气啊晦气……”

众人见他公然泼冷水都不禁侧目,曹操知他性情,也不大当回事,扑哧一笑:“你这败兴之物,偏与旁人所论不同。评说词句也罢了,何来晦气?”

许攸自顾自灌了樽酒,擦擦嘴道:“今聚饮江畔乃是幸事,你却一开言就连发六句悲苦之叹,还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之言,岂不是晦气?”

曹操不屑一顾:“你何曾明了我诗中之意?岂不闻诗赋皆有比兴之道?胡批乱讲真是扫兴!”

“我说的正是比兴之道。前面悲叹之语也就罢了,你既有求贤之意,为何还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难道说你曹阿瞒这棵大树也不可依?甚是不吉啊!”

曹操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招揽天下才士,谋取九五至尊恰是他此时最在意的事,这番败兴之言正触霉头。

许攸兀自不悟,依旧嬉皮笑脸往下批:“还有,今我军在北周瑜在南,你却道‘乌鹊南飞’。这岂不是说你这棵树不可依,反倒逼得那些有才之士南奔孙氏?大军相持之际,将士用命之时,这诗是不是晦气?”

蔡瑁早发觉曹操变颜变色,赶紧出来打圆场,嚷道:“许子远,你这饶舌鬼!喝酒还堵不住嘴?”众人皆有尴尬之态,一见此景都把酒举了起来:“请请请……”甭管左右是谁,都一通乱敬。猛然间又听乐声骤起,杜夔带着一干乐工又奏又唱,竟然就是曹操刚作之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嘿!好厉害,这么会儿工夫就奏出来啦!”

“是丞相编得好,敬丞相……敬丞相……”众人连声敬酒,总算把这话头岔开了。

曹操手握大槊呆立半晌,最后冷笑一声回归坐席。蔡瑁已一头冷汗,他呆了片刻,猛然想起件事——冬天本是西北风,可每逢冬至前后,必有几日转刮东南风,如今为避风浪战船多已连锁,当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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