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
苏婉这种乖乖女，是万万不想跟蓁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的。
所以每次上楼，苏婉都要左顾右盼，偷偷摸摸。
如果他不在家，她会舒一口气，快步上楼。
如果不小心碰上了，她头也不敢抬，跑得更快。
苏婉还记得，有一次叶蓁将她堵在楼梯的角落里，问她：“你跑什么？”
苏婉也才十六岁，不懂的事情多了。
听叶蓁口气不善的样子，她就有些怕，脑子一热，就说：“我大哥不让我跟你说话。”
苏家大哥跟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苏婉就想，他再生气也不可能去找哥哥的麻烦吧。
为了不让妹妹跟院里的小混子们走太近，苏家哥哥的确说过这种话。
苏婉垂着头，也不知道当时叶蓁是什么表情。
好一会，她听到一声哼笑，之后这人说：“嫌弃我成分不好，坏了你的名声？”
苏婉没吭声，其实她没这么想。
不过后面叶蓁没再那么叫她了，苏婉见他的时候也更少了。
后面社会风向变好了，叶家的成分问题也解决了。
有一次在楼顶晾衣服的时候，苏婉碰到叶家奶奶，不知怎么的就聊到，可以让叶蓁重新回学校上高中。
叶家奶奶就笑着说：“那小子不爱去学校，主意又大，上个月跑到外面去了，说是要去挣钱娶媳妇，我是管不上他。”
后面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苏婉都没有见过叶蓁。
再次见面，她已经跟周子明谈上了。
那天两人去逛了一下公园回来，周子明送她到大院门口，刚好碰上叶蓁。
一年没见，这人又长高了，穿着黑色的皮衣皮裤，脚上踩着高帮皮靴，双眼黑沉沉的，看起来戾气好重。
当时苏婉就想，他果然是个小混儿，盯着人的时候好像恨不得吃了对方。
苏婉并没有跟叶蓁说话。
叶蓁也没有理她，只是阴恻恻地看了周子明一眼。
再后面，她见叶蓁的时候也不多，只是偶尔会在院里碰上。
不过苏婉跟楼下叶家奶奶的关系一直不错，那是一位很有气度跟修养的老太太，听说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上辈子她跟周子明正式处对象的时候，叶奶奶还问过她，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姓周的小子。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不然处什么对象。
只不过真心喂了狗。
当时叶奶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年底她跟周子明结婚，叶奶奶还送了一对枕套给她。
婚后去了周家，少回大杂院，苏婉几乎就没有见过叶蓁了。
而且没过多久，这祖孙两人就离开了。
有人说叶蓁那个去了港城十几年的父亲回来了，将两人接走了。
也有人说叶奶奶身体不好，出国治病去了。
大院里的人本来就跟叶家祖孙来往不多，到底怎么样真没人清楚。
这一走就是近二十年，等苏婉再听到他的消息，那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上辈子他虽然帮了自己，但其实两人只通了一个电话，并没有见面。
算起来他们也有二十年没见了。
乍一看到他，苏婉就忍不住打量。
手里夹着半根烟的男人整个身体都是绷着的，那张满是锋芒的脸上透着年轻时才有的桀骜不驯。
此时的他薄唇抿着，眉头也微微向中间收拢，冷凛的脸上夹杂着几分不耐，仿佛苏婉多说一句话，他就会伸手打人似的，全然不似上辈子电话里的那个叶蓁，沉稳、从容，还宽厚。
其实这人从小到大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院里的人会这么说他，全都是因为他这个欠揍的态度。
他就跟个刺猬似的，一有人靠近就凶巴巴，根本没法与人好好交往。
所以苏婉想，不能跟他“讲道理”，得顺着点这人。
于是她抹了下脸上的泪，苦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撞上来的。”
苏婉的回答明显让叶蓁一愣，她不敢反驳自己是正确的，可她居然没有跑，还对自己笑。
她笑什么呢？
叶蓁扔了手里的烟，向苏婉靠近。
两人的脚尖很快就要抵上了。
苏婉也有些纳闷，这人突然凑过来干啥，难不成还想打她？
她正准备后退，叶蓁说话了，“笑什么？真丑。”
脾气可真臭
丑？
苏婉的笑容一僵。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又哭又笑的，的确也难看。
可这人也太直接了吧，嘴巴一点都不讨喜。
苏婉后退了一步，拿出手帕来简单擦了一下脸，再转头，用一种难以言语的表情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抽烟？”
满地的烟头，楼道里全是烟味儿，一会又得被人说了。
叶蓁在她退开时也转身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他仰头盯着天花板上泛黄的石灰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婉觉得这人有些落寞，就像垃圾堆旁边没人要的小狗儿。
可当这只狗转过身来，立马就变成恶犬了。
“你管我？”
皱着眉头，凶凶巴的样子，极度不耐烦。
叶蓁想，这下她总得吓跑了吧。
可是苏婉根本没动，仿佛他刚刚的恶相只是一个小孩儿在犯混，根本吓不到人。
其实苏婉也不想管他，可这人上辈子帮过她啊。
她都不敢想要不是他出手结束了自己跟周子明的婚姻，难说后面会不会出什么见血光的事。
那时，她真的被逼急了。
人一急啥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苏婉真的很感激他，于是又劝道：“你可以去树头那边抽，味儿散得快。你站在这里，烟味儿出不去，一会楼上的小媳妇跟老太太得抱怨起来了。”
叶蓁听完一声自嘲般的哼笑，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他声音软了一些，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跑了？被人欺负，胆子都变大了。”
挂着一串泪珠儿跑回来，可不就是被欺负了么。
苏婉：“啊？”
想了一下说：“没有的事。”
先前在周家，那是她故意惹的事，而且她跟唐江盈势均力敌，那母子俩也没在自己这儿占到便宜。
“那你哭什么？”
叶蓁好像并不信她的话，那双黑沉的眼睛染上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苏婉心说，你怎么又凶起来了呢，哭的又不是你。
她道：“我是高兴。”
重回大杂院，刚刚她流下的是激动的泪水。
高兴？
叶蓁怔住了，所有的表情在他脸上瞬迅消褪，只留下清冽的冷。
“恭喜你啊。”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越过她，直接走了。
恭喜什么啊？
苏婉感觉这人好像误会了一些什么，本来想说点啥，可叶蓁回到家直接将门关了，声音还挺大。
这人，脾气可真臭。
苏婉暂时也顾不上了，先回家再说。
叶家。
叶蓁靠在门后面，微微仰头的脸上是浓浓化不开的失落。
厨房连接客厅的门口，叶家奶奶腰间系着蓝底白碎花的围裙，有些心疼地看着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