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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二)

 

某种程度上来说,燕大教授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他独断专行起来总是一脸笑意,满嘴歪理,偏偏能把对方绕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妥协了,还觉察不出什么错。但这是普适性的,对付外人的。到了顾晏这里从来就不起作用。燕绥之想劝说顾同学放弃锻炼,别瞎凑热闹,最好能让他独自增肌默默成长。于是在前半段时间里,他的手脚很忙,嘴也没歇着。时不时对顾晏进行一波精神污染和干扰。顾律师不为所动。他掐着点结束了第一组,从器材上下来,弯腰拿起地上搁着的能量水。刚拧开盖子,某位教授就“哎”了一声,冲他抬了抬下巴,道:“我喝两口,有点渴。”顾晏又瞥了一眼墙上的星区时钟,把能量水递过去,用瓶口碰了碰他的嘴唇,没好气道:“半个小时嘴没停过,不渴就怪了。”作为一个昏睡数月,醒来后身体又一直不太强健的人来说,就算底子不差,也不太适合一上来就运动得太剧烈,顾晏一直盯着他的强度,以免他心血来潮超出负荷。不过即便这样,半个小时对燕教授来说也很有效果了。不停还好,一旦停下来就是汗液长流。他扶着器材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接过能量水,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些。都是半小时,他已经这样了,顾晏却连喘都没喘一下。燕绥之咽下能量水,又试着哄骗了一回:“你看,这点强度对你根本不起作用,汗都没出几滴,练着多没意思。”健身区的落地灯在一角发着温和的光,他的脸一侧背着光,眼睫投落的阴影被拉得深而黑,眸光便从那片阴影里睨过来,带着半真不假的玩笑意味,在顾晏身上打了个来回。他说着,又喝了一点能量水润喉咙。汗液顺着他微仰的下巴滴落,又顺着脖颈拉出的筋骨线滑下去,很快便湿了一片。顾晏看了一会儿,伸手抹开了他脖颈上的汗珠。拇指纹理从皮肤上摩挲而过的感觉极为清晰,燕绥之眼睫颤了一下,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呼吸又重了一点。也许运动会适当刺激人的神经。等燕绥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顾晏吻在了一起。他微抬着下巴,摩挲着顾晏的侧脸回应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抵着对方的嘴唇喘了两下,道:“你故意的吧?”“什么?”“妨碍我锻炼。”燕绥之说。“究竟是谁先妨碍谁?”顾晏低声问了一句,又把他那张恶人先告状的嘴堵上了。这次没过一会儿,燕绥之就偏开头服软道:“行吧行吧,我先妨碍的。”本来气就没喘匀,被顾晏这么一弄,活像跑了一小时。“让我先站直,这破玩意儿的柄一直在后面硌着,有点疼。”燕绥之后腰一直抵在器械上,刚才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明显一碰就痛。“我看看。”顾晏闻言拉了他一下,撩开衣摆看了一眼。刚硌完还看不出青不青,他伸手在那块轻按了两下,“这边?”燕绥之抓住他的手紧了一下,看得出来是真的硌重了。顾晏压着他的肩膀缓了一会儿,而后亲了请他的嘴角,站直身体道:“我去拿药。”“哪有那么夸张?”燕绥之说。但是顾晏已经走到柜子那边,在药箱里翻找起来。上次药箱被清空之后,他们重新补过一批新药,里面当然也有化淤青的喷剂,磕磕碰碰的喷完揉按一会儿就能好。燕绥之没有跟过去,他刚才也被撩出火了,这会儿正靠着器材缓和呼吸。他看着客厅里顾晏的背影,若有所思。喷剂在汗淋淋的皮肤上用了没什么效果,燕绥之也不琢磨什么锻炼了,干脆上楼洗了个澡。顾晏上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刚吹得半干。燕绥之看到了他手里的喷剂,“还真打算用药?老实说,一看到这种东西,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年纪。”顾晏无视了他的胡说八道,朝床和沙发椅各扫了一眼,“趴床上,还是趴沙发上?”燕绥之:“……”这话听着怪怪的,但谁让他硌到的是后腰呢,除了趴下,没别的选择。燕大教授突然觉得自己白瞎了半个小时的锻炼。他一脸牙疼地来回打量一圈,干脆怎么舒服怎么来,趴在了床上。床塌陷下一些,顾晏坐在了旁边,他上来之前也已经洗过了澡,温热的躯体伴着沐浴剂的清淡冷香浮散开来。顾晏伸手将他的衣服下摆撩开了一些,又因为两人靠着的缘故,露出来的一截腰间皮肤碰到了顾晏的衣服布料。不知道是不是洗澡的缘故,燕绥之被硌的地方终于泛出青来,在他肤色的衬托下,突兀得有些惊心。顾晏盯着那块看了一会儿,手指摩挲过去,动作很轻。燕绥之缩了一下。“疼?”

“不是,痒。”药剂冷不丁喷上来的时候几乎是冰的,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晏温热的手指已经揉按上去,把片药剂化得跟体温一样,又过了一会儿后,甚至开始微微发热。燕绥之的身体很僵,顾晏一开始手上力道总是重不起来,弄得他痒得不行。不过对方显然很细心,一直在根据他的细微反应调整着力度,很快便手法娴熟起来。痛感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舒服的。燕绥之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枕着手臂安静好一会儿,突然轻声开口道:“顾晏。”“嗯?”“你是不是有点怕我?”顾晏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燕绥之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他摸了一下。“……”他没好气地抓住那只手,从额头上拉下来,“拐弯抹角说我说胡话?”“你从哪里能看出我怕你?”顾晏低沉的声音太适合夜色了,外面暴雨倾盆偶尔还夹着雷电,他却始终平静温沉。“不是指那种怕。”燕绥之说,“而是……有点小心翼翼。”他说着干脆翻过身来,看着顾晏的眼睛,“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顾晏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音节,却让人莫名有些闷闷的。他皱了一下眉,目光落在旁边的落地灯上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后,他开口道:“爆炸案……发生之后的那几个月,我失眠过一阵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谈论起那段日子,说完一句之后总会沉默一下。“其实不是真的睡不着,只是我不太希望自己睡过去。”他说,“因为那阵子……总会重复做一些梦,梦见同学聚会的时候,劳拉他们跟我说,弄错了,爆炸不在你那个酒店,你已经恢复了工作,又新接了某个案子,也许某一周会回学校做个讲座。”这个人总是这样,说起那些曾经有过的浓烈或直白的情绪时,声音总很平静。却偏偏听得人很难过。“那些梦场景总是很真实……有时候醒过来会有点分不清真假。所以我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来做,晚上会看很多卷宗,包括那些年里各种冗长的爆炸案资料。”“其实那些案子关联性并不大,就只是单纯的都叫‘爆炸案’而已。”……但总会觉得不太甘心,总会觉得也许是自己漏掉了某个关键字眼,也许关联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总会想着,一定有些什么没有发现的复杂原因,否则……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顾晏又一阵沉默,然后说:“最近……还是会梦见一些事,梦见菲兹他们匆匆跑来跟我说,弄错了,没有什么实习生,都是一些荒谬的臆想。关于你的最后一个消息还是爆炸案,最后一次聊天还是十年前。”燕绥之看了他好一会儿,生平头一回感到一种难以表述的心疼。“没弄错。”他伸手摸着顾晏的侧脸和脖颈,然后倾身过去抱着他,“我活得很好,身上连旧伤口都没有留下,托你的福恢复了工作,接过新的案子,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也许某一周,我会回到学校做个讲座。当然,我觉得也许第一场的效果不会很好,会有人吓晕过去也说不定。”顾晏的下巴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响在他耳边,“我知道。”他很理智,也很清醒。他知道那些就只是梦而已。也许是因为现实好得出乎意料,所以夜里总要有些梦来提醒他别太忘形。顾晏低声说:“我在适应。”“那你得抓紧。”燕绥之说,“否则会显得我适应太快,像个欺负学生的流氓。”这话刚说完,他就感觉顾晏微凉的鼻梁在他脖颈间摩挲了两下,然后咬着他,低声道:“你可能有点误会……”“好好说话,别咬……”燕绥之微微偏开头,动作小得完全不足以躲开什么,显然意志一点也不坚定。……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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