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弋戈摇头。
“那去躺椅上坐一会儿吧。”王鹤玲把开衫脱下来,也套上新的浴袍。
弋戈一眼不发地跟着她,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她想就这样睡一觉,闭着眼,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睡一觉,就都忘记了。
再醒来,她还是可以用自己的铁面、优秀的成绩,必要的时候甚至是刻薄的语言、刚硬的拳头,去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一次窘迫、一声嘲笑、一个眼神的伤害。
可王鹤玲就是不如她的愿。
她半躺着,语气说不上是慵懒还是冷漠地问:“听你爸爸说,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好?”
弋戈“嗯”了声:“还行。”
“不错。”这大概是在表扬?
“我们家里人读书都很厉害的,我跟你爸爸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外公更优秀,他是复旦 56 级的本科生。”
弋戈附和:“真厉害。”
她在脑海中搜寻这位外公的信息,搜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压根没见过外公。或者是见过了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襁褓里的娃娃。
话题结束,弋戈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了。可几秒后,王鹤玲又说:“小戈,你应该稍微减一点肥。”
弋戈原本渐渐松散的神经紧急集合,每一个细胞都严阵以待,她的脑袋像是瞬间被箍上紧箍咒,如临大敌,连声音都变得冷淡决绝:“为什么?”
王鹤玲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斟酌了一下才说:“瘦一点更健康,而且女孩子瘦了才好看。放心,我们家里没有肥胖的基因,你稍微减一减,很快就苗条了。”
弋戈无言很久,淡淡地问:“你知道 bi 指数吗?”
“…什么?”
“bi 指数,即身体质量指数,是用体重公斤数除以身高米数平方算出来的数字,国际通用衡量人体胖瘦程度以及健康与否的标准。”弋戈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课文,“我身高 1 米 78,体重 70 公斤,bi 指数 22。这个数值,在 185-239 的标准范围内。”
王鹤玲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惊讶于她较真地列举数据的行为,还是不敢相信她居然觉得自己不胖。
“另外,我每年的体测都是满分,体检一切正常,运动会上只要参加的项目一定会拿奖牌。”弋戈却好像受了刺激似的,不停地列举着,“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健康问题。恰恰相反,统计表明 bi 指数在 20-22 的人死亡率最低。”
说完这一长串,她并没有获得任何快感,但莫名地有了一种“愈挫愈勇”的奋斗欲,她坐起来对王鹤玲说:“对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替我安排早餐,无论是在家还是在这里。吐司鸡蛋我吃不饱,我需要碳水,米面包子那种,三妈会给我准备,就不劳你费心了。”
“还有那件泳衣,能退的话就退了吧。我讨厌粉色的东西,也讨厌短裙和露脐装——别误会,和身材无关,单纯讨厌而已。”
说完,她露出一个微笑,在王鹤玲惊愕而愤怒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她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完整而踏实的脚印,心里却想,刚刚看王鹤玲,她好像轻得连脚印都那么浅。
弋戈不自觉地裹紧了浴袍。海南的冬天,原来也并没有多么温暖啊。
第31章 明明是男人在作祟,却总要让女人针锋相对、互相折磨。
弋戈回到房间,脱掉那件湿嗒嗒的、黏在身上的泳衣,像褪去了一层皮肤。她冲了个澡,然后湿着头发坐回书桌前,开始写数学作业。
她喜欢数学,因为数学要求人专一。哪怕有一点分心和不专注,演算结果就会给你惩罚。而只要你足够专心,数学也会回馈你。
例如现在,直到夜幕降临,弋戈都再也没有想起刚刚那些糟糕的事情,她的脑海被圆锥曲线占满。
十点,她把带来的所有数学试卷都写完了。正打算继续写习题册,忽然听见“咔嗒”一声,弋维山出现在她卧室门口,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愧疚、愤怒,又或者有那么一些难为情。
但有一点确凿无疑——疲倦。他看起来很累,连脚步声都那么沉重。
“小戈,和妈妈吵架了?”弋维山试探着问。
弋戈看着他脸上艰难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不忿,他为什么永远都在当和事佬?他有什么资格当和事佬?而且,他难道不会生气吗?不可能的,能把生意做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生气。那他会生谁的气?她,王鹤玲,还是他自己?
弋戈忽然生出恶趣味,她故意说:“没有吵架,是她单方面侮辱我。”
弋维山笑得很勉强,“傻孩子,说什么侮辱,那是你妈妈。”
“她生了我,跟她现在侮辱我,矛盾吗?”
“你妈妈就是那个脾气……她其实也是为你好的。当然,爸爸不是说她说得对,但你也要理解,妈妈怎么会害你呢……”弋戈看得出弋维山措辞的艰难。或许,他已经累得根本就没有脑细胞来处理老婆孩子这点破事了,所以他说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八点档肥皂剧里的台词拼贴。
弋戈打断了他,“我不需要。”
弋维山噤声,疲倦而无奈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好几次,最终把手搭在弋戈肩膀上,才说:“就当帮爸爸一个忙,去给妈妈道歉,好不好?”
弋戈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弋维山,无法理解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请求。因为太爱王鹤玲吗?还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找软柿子捏?
“我知道,这件事是妈妈的错。”弋维山拍了拍一下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安抚,他拖了把椅子坐下,“但爸爸希望你能体谅妈妈,妈妈是很想对你好的,她只是心里有委屈。”
“委屈什么呢?”弋戈较真地追问。她都没喊委屈呢。
她在弋维山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痛苦,然后看见他低下头,沉沉地说:“都怪爸爸。”
这是弋戈第一次知道自己出生后被送回桃舟的原因。不对,其实原因一直没变,就是她所猜想的那样,为了生个儿子。但中间的一些曲折变故,她却是第一次知道。
王鹤玲和弋维山是大学同学,学校里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毕业证和结婚证两手拿。王鹤玲原本想多享受几年的二人世界,因此弋戈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又或者“惊喜”——用弋维山此地无银的话来说。
“其实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妈妈是特别高兴的。她每天晚上都睡不了觉,因为隔四个小时就要喂你喝奶,爸爸经常半夜醒来,看见她抱着你、轻轻地给你唱歌……”弋维山笑着说,试图用一种缓慢的语速把弋戈带入一段温馨的回忆里去。
弋戈看着他,礼貌性地回笑,忽然问:“我当时的名字是什么?”
“…啊?”
弋戈露出天真的微笑,“她那么喜欢我,没有想好给我起的名字吗?”
我本来应该叫什么?如果不是弋戈的话。
三妈和小外公在派出所里焦急地等待失约的弋维山时,我的户口上,本该落下的是什么名字?
“那时候,还没想好的。我们都是叫你小名……”弋维山措手不及,给出很蹩脚的解释。
“哦,你继续说吧。”弋戈轻声说。
弋维山的语气弱下来,他仓促而慌乱地讲完了一个狗血的家庭故事。
或者根本称不上是故事,更像是纠纷。
大意就是,王鹤玲虽然喜欢女儿,但弋家老太太却对此十分不满,并在王鹤玲月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