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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风满楼

 

暑气逼人,树上蝉鸣嚖嚖不断。

张则彦邀来了戏班,大清早就有不少人在侯府进出搭建戏台,沐攸宁嚷嚷着要去凑热闹,早饭都没用就牵着赵清絃走到映山院,兴致甚高。

下人们早把映山院打理一番,也在廊下摆了好几张桌椅,众人依次落座,沐攸宁几人踱步前来,两方人目光交汇,互相打量,最后是张则彦啧了声,往后一坐,翘起二郎腿,故作凶狠道:“大早上就来装神弄鬼,真晦气。”

望名侯轻皱眉头,摆手让几人坐下,并道:“彦儿,既你不信,为何招他们入府?”

张则彦坐姿懒散,眸色幽深,撇嘴笑笑,反问:“不是你下的令?”

两人互相试探,话里藏话,俱不让对方猜出自己知道多少,又计划了什么。

张则彦这番话并没有错,他是有意以亡者之气引来赵清絃,可若无望名侯默许,在府内催动如此强大的阵法怎能避开他的监视?

望名侯拿杯的手微顿,略一沉吟,竟默默地认下:“是我。”

“临近阿姐生忌,我不欲多生事端,你就管好你千方百计引来的高人,勿要扰了阿姐兴致。”张则彦目光凌厉地扫过邻桌几人,冷笑道:“阿姐还在看着呢。”

此话一出,饶是宋氏也是悚然一惊。

她亲眼看着儿女完好长大,曾一度庆幸望名侯不像其他夫君,便是双生子也没有舍去其一。

不过朝夕,所有她骄傲的、欢喜的、自满的,通通成了泡沫幻影,长女郁郁而终,亲儿性情大变,家不成家。

宋氏看了看王氏,望名侯是碍于她娘家才不把这人抬作侧室,可王氏年轻,手段了得,纵然只有两个庶女,却不能保证日后也只有两个……

望名侯板着脸瞪了张则彦一眼,斥责道:“胡闹!”

若是平日便也算了,如今院里全是外人,竟还说出这种话,到底要置侯府的脸面于何处?

此时,戏班主却是匆匆上前,脸色发青,似是见到什么不安之事,说话嗑嗑绊绊:“侯爷……”

他得了允许,凑到望名侯耳侧说了几句话,只见望名侯脸色愈加难看,拳头攥得发白。

赵清絃悠然地喝茶,两人说的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到,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倒是清楚明白。

望名侯咬了咬牙,拍板道:“此事容后再议,先做你们该做的事。”

戏班主忙不迭点头,指点各人准备开始。

***

乐声渐起,台上的男旦细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张则彦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度担心时间太仓促,怕雇来的人慌慌张张难以成事,更怕望名侯又以什么侯府名声为由予以阻止,幸好一切顺利,对方也有意利用他所张罗的这的戏台,那接下来只需等待对方出手。

望名侯派去不少人偶傀儡追杀赵清絃,但在屡屡败阵后,战损极大,只得先停了动作,并同时静候机会再临。

他自是不甘心,可是一切皆因贪念所致,才逼不得已走上绝路——前几日得到国师的人来信,对方点明他欲私自扣下暝烟记的心思,称若想补救,应当与蛊师合计对赵清絃身边的人下手。

望名侯处处受制,正苦恼如何不着痕迹地把几人送入局中,张则彦就前来相求,心生一计,不单想藉此蛊控澄流和沐攸宁,更想了一出借力打力,如成功逼使赵清絃就范,今后暝烟记就成了他的囊中物。

张则彦近年性情大变的缘由他当然知得一清二楚,甚至为了不让张则彦在要紧关头破坏自己好事,他早就对这个儿子下了蛊以便控制。

思及那个毫无用处的女儿,望名侯不由生怒,若非她固执如斯,早该被改了命数,送予国师,由他向君上美言几句,侯府上下便能再得重用,哪会落得如今田地。

他不清楚张则彦这番动作到底是受国师命令,抑或是单纯想藉此抚慰映山院那不曾消散、碍他好事的魂魄,今日无疑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一个除掉赵清絃的机会。

望名侯呷一口茶,他早就想脱离国师的掌控,今日成功自是最好,若不成功,把一切推到张则彦身上,国师也无由追究,何不美哉?

他眼角余光瞥看赵清絃,但见身旁这人悠闲自得,并无半分警备,心中愈发得意,对于自己所谋之事自信不已。

接下来都不会太平,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可明面上谁也没点破对方。

“屈死的冤魂怒满腔,可怜我青春把命丧,咬牙切齿恨平意,阴魂不散心惆怅——”[10]

戏是张则彦点的。

内容大致是佳人与书生在牡丹园里一见倾心,后巧遇权贵垂涎其美貌,被强纳为妾。唯二人缘份未绝,牡丹盛开之时再度相遇,互诉忠肠。

却不知此乃权贵设的局,黄雀在后,指责二人暗通款曲,嗔怒之下手刃佳人,自此芳骨长埋,冤魂不灭,长伴郎身,乃天人两相隔的结局。

“牡丹花下永难忘,一身虽死心向往,此情不灭坚如钢——”

张则彦悄然按手在腰侧,害怕赵清絃给的符箓也无法压抑心中激荡。这戏他昔日已听了不下数百遍,却无一次像今日,满腔悲恸。

台上男旦功底深厚,唱声清澈悠扬,让人不禁置身戏中。

“飘飘荡荡到处闯,一缕幽魂无依傍,星月惨淡风露凉——”

一曲将尽,那男旦埋了半张脸在水袖中,暗沉的双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台下。

赵清絃面色平静,坐姿放松,看得聚精会神。

倏忽间,男旦凌空跃起,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长剑一抖,周身杀气腾腾,直逼廊下主桌。

“保护侯爷和世子!”

护卫与望名侯隔了一段距离,没看清走向,只急忙应声上前挡去刺客,此番变故,吓得廊下各人惊叫连连,顷刻乱成一锅粥。

望名侯和赵清絃并邻而坐,主桌几人倒显得从容不逼,沐攸宁和澄流双双掷出杯子,随即与府中侍卫上前厮杀。

戏班近半的人皆为刺客,剩下的都吓得四散逃去,独独戏班主,脸色苍白得很,却依旧站在戏台旁边一动不动。

沐攸宁瞧出不对劲,想来方才戏班主前来,定是为了和望名侯确认该何时动手!

女席那边并非刺客的目标,在掩护下早已逃去,而主席的叁人仍旧泰然自若,不显慌乱。

她欲上前挡住男旦,堪堪抬脚就被左右夹击,急忙运劲拍飞两人,刺客顷刻软摊倒地,口吐白沫,细看唾液中有黑长的虫子蠕动,澄流往她的方向杀过去,一把拽起沐攸宁后领,挥刀碾碎两条蛊虫的同时在她耳边低声嘱咐:“没事的,别慌。”

容不得她细想,那个男旦已夺去数个护卫的性命,足尖轻点,飞身向上,毫不犹豫地往廊下刺去。

但见他身手敏捷,一手剑法使得出神入化,所持软剑剑刃轻薄,在阳光下折射出束束银光,两者相辅势如破竹,光芒散向四面八方,不少人被剑光晃晕了眼,露出破绽。

男旦捉紧剎那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执剑刺向赵清絃。

铿的一声,赵清絃扬开骨扇抵住前胸,剑尖落在两根扇骨之间,他稍一使劲把软剑夹紧,然而剑身柔软如蛇,男旦半蹲在桌上,双手握剑柄顺扇骨上的细缝往前推去,发出滋滋刺耳之声,近半剑身没入赵清絃体内。

望名侯不为所动,并没出手,或说他根本无意相助。

只见赵清絃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抬脚踢向男旦,软剑自他身上抽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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