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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媚骨生香

 

下大乱的鬼话,都是信口杜撰,你不要信。”

——你若这麽强调,我还偏有点信了。临衍点点头,却道:“我们现在可是在往上游走?”

“是。”朝华张了张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yu言又止。

“……姑娘想说什麽?”

朝华闻言又摇摇头,道:“怪不得他会尤其对你青眼有加,你确实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如此。在下面善,常被认错。”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当真要不得,临衍想,为何在天枢门的时候没人教过弟子们怎样和外面的nv孩子说话。

“翻过这座山丘,前面便是了。”

朝华看着倒不像个害羞的人,她抬头看了看天,笑道:“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丰城的城墙还没落成。当真是白驹过隙,沧海桑田,这才多久过去,这里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姑娘上次来这里的时候……?”

——丰城的城墙落成的时候,胡人还没南下。那时候临衍还没出生,宗晅的名字未曾令人闻风丧胆,山石道人还在考科举。

临衍皱了皱眉头,你看着还没我大,为何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人都喜欢装人家的祖宗?

“你入门多久了?师从的谁?”

临衍从的君子道,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问,别人扯开的话题最好便顺着扯。他道:“在下自小便拜在山石道人门下,先师早已西归,门下嫡传的没有其他人。”

闻此,朝华脚步一顿,道:“……他si了?”

临衍亦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她这太过直白的修辞。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二十一年前。”

朝华低下头,深x1了一口气,道:“如此。当真可惜。”说完,神se如常,一路朝西。

日头晒得让人昏昏yu睡。临衍心下不是十分痛快,来来回回,反复咀嚼着她那句“可惜”。

可惜先师英年战si,来不及领略这大好山川,时岁荏苒;亦或可惜他只留给了自己一个首座弟子虚名,一块牌,一个鼎,自己连骨灰都未曾留下?

临衍莫名感到心下莫名地,钝钝地疼。

许是被短剑当x穿过,一时半会好不了,他假装不经意地抬起头,问:“姑娘认识先师?”

“听过名字,未曾见过。”朝华头也不回,鎏金凤首簪子cha在乌黑的头发里,凤首衔珠,微微晃动。

临衍深x1一口气,道:“若姑娘当真见过先师,想必……”想必什麽?他一时断了片,说不出来。

二人一路无话,鸟鸣山树间,微风不动暗香远。

“如果你还能再活……一千年,你要去做什麽?”

我问。

雷声渐渐小了,遥夜深寒,寒气浮在天上,在星辰间隙,在目之所及,一切可以想见的地方,上下翻腾,舒展。

那时候山川还不是山川,大海也还不是大海,而时间……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时间是一捧可以用来捧在手里的光,我将那光丢给他,他稳稳地接了,笑盈盈地看着我。

“如果我还能活一千年,自是乘奔御风,俯仰天地,逍遥自在。你呢?”

“我大概……我不知道。”

世人所设想的九重天上尽是楼台玉宇,瑶池阆苑,而九重天上的神仙们整日不g正事,除了喝酒打架就是斗j走狗,活脱脱人间纨絝的样子,一个个照饮木兰,夕餐秋菊,珠翠环绕,烨然华美。不是这样的。

九重天上有星辰,雷电,浮光和寒气,有数不清的时间和孤独。

我自出生以来便没有见过山川与海,日月与朝夕。我只见过绵延无尽的生命萤火,悬浮在头顶,汇聚成星海,滚滚地流向鬼蜮。那时候也还没有鬼蜮,没有si,只有生。我便这样被“生”了下来。

“那如果,你马上就要si了,你会去做什麽?”

与神仙谈论si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们会“回到”一个地方,时候一到,我们的身t会化作一束萤火,浮上夜空,汇聚到那条长河中去。虽然没有人知道那条河的终点是哪里,但那不是“si”,那是暂别。

我的太祖母暂别了我们,祖父在我“生”出来之前便暂别了我们,一个哥哥暂别了我们。母後很伤心,父皇一点都不伤心,我不知道要不要伤心,便只得怀着满满的疑惑,思考“si”这件事。这也让我在神仙堆里十分突兀。

“如果我马上就si了……那也会想去看一看,如果这世界上有朝夕,有山海,该是什麽一番模样。”

父皇被我缠得烦了,便索x派了个人来同我探讨这些奇怪的问题。这个人就是我的师父。

我的师父亦是一个在神仙堆里很突兀的人。大家平日里忙着排布星辰,牵引众魂归位,但他却偏生喜欢探究些没人想知道的问题。

上一次他教给我一个词,四时轮替,我非常诧异——这四海星辰与黑乎乎的长夜还能轮替不成?他笑了笑,不屑跟我争论这个问题。

我觉得和他交流是一件痛苦而愉悦的事,痛苦在於他的想法千奇百怪,而当他看着我笑的时候,那是在暗示我蠢;而愉悦在於,除了他,这个世上大概没人能明白我在说什麽。

我不停地说,扯着不同的人说,甚至他都被我问得烦了的时候,他会抛一束时间给我玩。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时间可以被拿在手上。

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同别人说话仿佛j同鸭讲,同师父讲话他还能给我丢一束时间,而听他讲话则是少有地、让我感觉到暖和,让我觉得外头的雷电与星辰都不那麽无趣的时刻。他迫於父皇y威,不得不同我解释一些极为复杂的问题,b如生与si,黑与白,雷电之後是什麽,那条长河归向何方,我是什麽。

“我是什麽?”我问他。

“你是天帝陛下捧在手心里的九殿下,九重天上的话最多的人。现在给我闭嘴,不然我就把你丢到外面的星河里去。”

我喜欢外头的星河,星河有萤光环绕,微光汇聚成海,沉在其中有温凉的触觉。不是浸在长夜里一般的凉,我还是不知道怎样形容这种感觉。

就如手捧着一束时间,时间化开在手心里,顺着手腕往下淌的时候的凉。

我喜欢化开了的时间,但我依然不喜欢这个答案。

我是谁?

我不知道。就如我不知道时间,不知道长夜,不知道雷声与浮光,不懂九重天上的众神与魂火“回归”到的那个地方。但我有时候觉得,师父b我自己更像我自己。

当我想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这又是怎麽一种奇怪的表述?

“师父,你和我越来越像了,为什麽?”

他白了我一眼,没理我。

不出所料。

“师父,为什麽你和别人不一样?”

“小殿下,为什麽你就不能学别人一样安静一会?”他凝了一束时间,又凝了一束。时间在他手掌中化开,就同在我手中化开一样。

“你在做什麽?”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道:“和你说不明白。”

魂火回归长河乃这世间唯一的秩序。若这秩序不存,万物不存;谁若私留一束魂火,必有魂飞魄散之祸。

这是我从小便懂得的道理,偏生我的师父不信。不但不信,他还老觉得魂火之一物,也如同时间一样,可以被人拿到手上。我诚然听不懂,却也似懂非懂,颠颠地跑到他跟前,道:“你能把我哥哥的魂火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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