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不需要女人吗?
“滴滴滴…嘟嘟嘟…”
拥堵的马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下午三点刺眼的阳光从车窗里打进来,晃的人睁不开眼。
“哎哟,市区就是跟咱们镇上不一样,这车多的。”傅妈坐在后座伸着头朝前面望:“早知道这么堵车,在镇上的人民医院做个体检也是一样的,费这老半天功夫。”
傅爸笑着说:“镇上的和市里大医院的怎么一样,再说了儿子孝顺还不好?”
“他孝顺?他孝顺还不给我们带个儿媳妇儿回来,都快四十的人了。”傅妈大声埋怨。
傅修明推了下眼睛没说话。
“修明啊,你还记不记我咱们前面那幢楼,三楼那个赵阿姨,她们家的女儿周筱诺。那个姑娘可不得了,今年自己考上公务员啦。”
“我不记得。”傅修明皱了下眉。
“怎么能不记得!”傅妈一敲大腿:“她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呢,今年29岁,高挑个儿,长的也周正。”
“29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傅妈被他噎了一句,有点不大高兴,但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只能假装不在意:“不记得就不记得,我跟你赵阿姨说过了,这个月抽个周末让你俩见个面。”
傅修明装作没听见,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大了一倍。
“儿子,你怎么不说话啊!”傅妈拍着驾驶座椅背。
傅修明答非所问:“明天体检要空腹,今天吃过晚饭就不能吃东西了,先回家,晚点一起去接小辰放学。”
“小辰小辰,天天就知道小辰,他又不是你亲生,将来谁知道怎么…哎呦,你开慢点。”
傅修明一个变道,连超两辆车,快速通过闪着黄灯的路口,傅妈的叨叨直接被堵了回去。
“妈跟你说,筱诺还记得你呢,说你小时候给她糖吃。下个星期天好不好?妈跟你赵阿姨约个时间?”傅妈一进楼道又开始唠叨,叨到开门进屋还说个不停。
傅修明已经明显不悦,钥匙往桌上一扔说:“妈,我跟你说过了,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暂时!你还要暂时几年?”傅妈好言好语了半天,儿子始终油盐不进,终于压不住火,喊道:“你今年都37岁了,还不结婚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我俩进棺材你再结婚?”
傅修明没理她,径直走进厨房拿出冰箱里的水果来洗。
傅爸一看气氛紧张,马上做起和事佬:“行了行了,难得来一趟,别吵了。”
“我不吵行吗?你看看你儿子几岁了?你就不急?你老傅家五代单传,到你这儿就断了香火不成!”
“哎呀,什么香火不香火,都什么年代了。”傅爸倒是看的开,劝道:“这不是还有小辰吗。”
“你别跟我提他!”傅妈刚挨到凳子上直接跳了起来,瞪着老头:“你提他我就来气!这是什么孩子呐?啊!人也不叫,话也不说,天天阴了一张脸,谁欠他的?谁欠他也不是咱们傅家欠他的!我看他跟他那个杀人犯妈一个德性!还有他那个爸,家里娶老婆,外面睡男人,这种恶心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砰”的一声,傅修明把果盘往桌上一掼,震的果盘上挂着的水珠洒了满桌,几颗葡萄从盘子里飞出来砸在地上。
傅妈吓的身体一直,斜过头去看儿子。
傅修明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背后说他父母的事情。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是他,小辰现在是我的儿子,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总算顾忌是和母亲说话,语气还算平稳,话也没说的太冲。
“说怎么了?我又不是瞎说,都是事实…哎呀,你别拉我。”
傅爸拼命扯老伴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傅妈撇了一眼儿子,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小。
傅修明捡起地上砸烂的葡萄,抽出几张纸巾擦掉地上的汁水,傅爸给傅妈剥了个猕猴桃,低声说着话劝她消气。
良久无话,气氛有些僵硬。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小半个小时,傅修明看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先去接小辰放学,我在外面定了位子一起吃饭。妈,你见到小辰说话注意点。”
傅妈梗着脖子咬着牙,嘴里叨咕了一句:“注意什么注意!”过了一分钟才被傅爸拉着,不情不愿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先给小辰打个电话。”傅修明掏出手机。
听筒里彩铃响起,同一时间熟悉的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叮…叮…”
声音不算很响亮,但明显就在附近。随后“咔”的轻响,铃声瞬间扩大几倍,从他们头顶方向传下来。
最先抬头的是傅修明,随后傅爸傅妈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同时抬起头。
傅辰在三道视线里掐断电话,一步一顿从楼上走下来,他走到两节台阶的平台上停下,俯视楼下三个表情诧异的大人。
他安静的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表情,视线扫过傅修明后停留在两个老人身上,傅妈居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双深邃的眸子,被眉骨一抠,莫名阴沉的气息就直直压了过来,实体一样让人发冷。
傅妈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她没见过哪个孩子像傅辰一样整天阴恻恻,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想端起长辈的架势,强行掩饰自己背后嚼人舌根的理亏,傅妈仰头直视傅辰的目光,但是傅辰已经挪开眼神重新看向傅修明。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傅修明从惊诧中恢复过来,略有些不安的和他对视,不过更多的是关切。
“今天老师开会,提前放学。”傅辰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继续一步一顿的往下走,一直走到傅修明身边。
“一起去吃饭吗?”
傅辰点点头。
餐厅里人声喧闹,大厅雅座包厢几乎都爆满,每一桌氤氲着饭菜的热气说说笑笑,只有傅修明一家安静到有些格格不入。
傅妈几次三番都想提相亲的事儿,碍于傅辰在场只好按下不提。傅修明和傅辰吃饭从来都不说话,只有傅爸为了缓和气氛,给这个夹筷菜,给那个盛碗汤,忙的不可开交。但这顿饭吃的终究索然无味。
傅妈憋了一晚上,进屋就拉着儿子进房间问什么时候和周筱诺见面,傅修明听的不耐烦,借口说要给傅辰辅导功课,抬脚就走。
夜晚,余晖落尽,安静的书房里只有刷刷笔录落的声音。
傅修明抬头,看到他漠然的侧影:“不要太在意奶奶说的话。”
“她说的是事实。”傅辰写作业的手甚至连停都没有停。
妻子在知道自己丈夫喜欢男人的真相后,忍耐着日复一日的冷漠压抑与羞耻。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里,郁积多年的愤恨爆发,挥刀杀死了宿醉的丈夫,在痛苦与绝望中跳楼自杀。铺天盖地的报道,充斥着猎奇和窥探。葬礼上不断争执与谩骂的双方亲属,一个八岁的孩子忍受着成年人无情推搡的手和嫌恶狰狞的嘴脸,没有人在意他在经历什么。
于是那双冰冷的眸子开始杜绝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漠视一切,鄙夷一切,把灵魂沉入深渊。
“我们走吧…”
“好…”
“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爸爸…”
傅修明带走了他,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父亲。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过去。
“你想结婚?”傅辰停下笔,微微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