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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方才在城南上远眺时,许多东西因为距离远美化了不少,如今走近细看之后才发现内里压根一点也禁不起推敲。两侧商铺并不多,纵然有也都以简朴为要,住宅区紧凑逼仄,主路看得出近来打扫过一遍,但是再看两边的小路就能发现端倪了,越是靠近居民区的小路越脏乱不堪。

如今是冬日,放眼看不见什么绿色,更显萧条。

傅朝瑜看得仔细了许多,马骞则老脸一红,坦诚道:“凉州几经战乱,百姓穷苦,是以城内瞧着便寒碜了许多,比不得关内诸州。”

傅朝瑜自然没有轻视,他只是感慨战乱对于河西走廊一带的破坏实在太大了,若要修复如往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功夫,要知道当年的凉州,那可是天下要冲,国家藩卫,人烟稠密的第一等富庶之地啊。

到了衙门后一切也没有比之前好多少,州衙前衙后宅,三进大院地方开阔,但因年久失修未免显得破败了些,门外墙皮都脱落了许多,露出一截里头的青砖。

秦嬷嬷等人到了地方之后都忍不住摇头,这地儿实在是太破了,她住着都觉得寒碜,更不用说给小殿下住了。不过好在衙门的人给他们收拾得很是妥帖,桌椅床柜虽都是旧物,但保养得甚好,又细细地擦拭过了,只需将行礼直接添置进去就成了。

秦嬷嬷支起炭盆,给小殿下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衣裳,便准备先休息休息了。

傅朝瑜也准备先休息休息。他们今儿天不亮便在赶路,这会儿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晌午。

秦嬷嬷跟李三娘没睡,坐在窗边打理行囊。初入凉州,不止她们俩心头不安,就连福安也觉得心中难免有落差,不过好在这衙门里头的人瞧着都不像是恶人,尤其是那位马大人,这位还是他们傅大人之下第一人呢,竟也这般姿态谦和。

李三娘跟秦嬷嬷对视一眼,嘴角浮现出丝丝笑意。

福安挠了挠头:“我说错了?”

李三娘道:“你都说了,他是咱们大人之下第一人,堂堂凉州通判,又怎么可能没点手段?方才我们进城时,凉州官吏可都老老实实地站在这位马大人身后呢。”

福安一时沉默了,难道他看走眼了?

一觉睡醒,傅朝瑜晕乎乎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不少,吃过中饭之后,便找了马骞询问凉州情况。

马骞知无不言,但他越往下说傅朝瑜的神色便越是凝重。这两年冬日凉州一带都是出奇的冷,连年雪灾,连年赈灾,消息传到京城基本没人在意,赈灾粮等发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已经所剩不多了,到头来还得地方官府自己出钱出粮赈灾,因为这些天灾跟灾民,凉州几乎要被拖垮了。

如今衙门也开始捉襟见肘。

傅朝瑜只关心一件事:“那明年的粮种还有吗?”

马骞道:“还剩一些,勉强够用吧。”

傅朝瑜叹息一声,眼下外头天寒地冻,他便是有再多的法子也没法儿使,待明天巡视过后做好计划,等来年春耕看看能不能有起色。这一日,傅朝瑜都在看凉州的各项账目,还翻出了不少地理志,对着凉州舆图仔细看了不少时间,他与马骞约着明日带诸官员前去巡察。

马骞却说外头天寒又下雪,略等几日也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可傅朝瑜坚持:“就明日吧,这事宜早不宜迟。”

马骞沉默半晌,也没说什么,只说城东那块情况严峻些,可以先看。

第二日一早,傅朝瑜才刚起身,就见几个属官躲在前堂鬼鬼祟祟,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们昨儿憋了一路,原想傅朝瑜一入城便说的,但是被马骞给拦住了。

可若是再不说便真的来不及了,于是二人趁着马骞不在才悄悄上前找到傅朝瑜:“大人,您昨儿才赶来凉州,原不该拿这事儿烦您,只是有件事情拖不得,如今正等着您拿主意呢。”

傅朝瑜不解:“有什么要紧事?”

“半个月前凉州下了一场大雪,城外不少人家的房子都给压塌了,如今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都被收在城西一块的福田院里头。但是福田院也简陋,眼下一则无被褥,二则无余粮,若是再不想想法子那些人便要被活活冻死了,便是冻不死,只怕如今也快饿死了。”

傅朝瑜猛然起身:“怎么不早说?”

二人面露难色……马骞面前,他们哪儿敢?

马骞正好匆匆赶到,瞥见二人,马骞面色出奇地难看,但是在傅朝瑜望过来的时候又恢复如常,只说:“大人勿怪,只因昨儿见大人一路疲劳,不想拿这件事叨扰大人,正准备今儿早上禀报,谁知这两个人倒是心急。”

傅朝瑜猜测这里头有隐情,但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立马让人领着他去福田院。外头的雪势渐大,先前他们过来时只是飘了些小雪,如今已经变成鹅毛大雪了。

方才拦住傅朝瑜的人正一左一右伴在他身边,一个是司户王谢玄,一个是推官李成。王谢玄年轻,与傅朝瑜年岁相当,虽是江南望族出身,但因在家中不受宠才被安排到了凉州任官,性格咋咋呼呼容易冲动,李成与马骞年岁相当,颇为稳重。

他们二人在前面引路,马骞带着其余凉州官吏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不多时,傅朝瑜便抵达了一处简易的福田院前。抬头一看,屋顶边缘漏光,外头下着大雪屋里头飘着小雪,寒风刺骨,没有一丝暖意。透过毫不避风的窗户,傅朝瑜能清楚地看到里头的灾民挤在一处取暖,外面的人尚且有些血色,最里面的有些妇孺已经面色青白、昏迷不醒了,更要命的是里头还有二十来个孩子。

傅朝瑜看得心焦:“他们今儿可吃了饭?”

王谢玄道:“大前天便断粮了,这两天靠着在外头挖野菜以及一些百姓施舍的粮食糊口。这些东西都有限,大人上前能熬,小孩可就熬不住了。”

李成补充:“去年收成本就不大好,交了税之后更没多少余粮,加上今年冬天又特别的冷,各家能吃的都吃的都不多,本就饥一顿饱一顿,如今遇上雪灾就彻底断粮了。前些日子用的一直是官府粮仓的陈粮,那库房里头倒是还剩着一些粮食,但是都是为了明年播种用的。”

他们本想直接开仓将来年粮种也用掉,但是马大人愣是不同意,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粮种。他们几个也不敢承担明年颗粒无收的后果,故而一直僵持着,只等傅大人过来拿主意。谁料傅大人过来之后马骞又压着他们不让说,他们俩都觉得马骞是有意瞒着,这些人再饿一天估计也就能饿死了,饿不死也冻死了,都死了回头便没有灾民了,衙门没有拖后腿的。且这事儿还能甩到傅大人头上,新官上任便死了这么多人,回头朝廷的考评如何能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胡思乱想,但是谁知道马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真瞒下来,这些人今儿晚上必死无疑。

他们二人说完,傅朝瑜险些气笑了:“事急从权,人都快要饿死了,自然是以救人为要。”

马骞忍不住道:“大人,这两年为了赈灾衙门已经没钱了,明年得修水渠、通路,冬日少不得还得赈灾,哪儿来的钱再去买粮种?百姓们手头也没种子,官府不留粮种他们种什么?来年吃什么?”

难道要为了这些灾民,将整个凉州其他百姓置之不顾?

傅朝瑜却格外强硬:“缺了粮种我亲自去别的州借,现在只管开仓,放粮。”

二人僵持,马骞终是深吸了一口气。

行,放粮。如此寒冬福田院又没有被褥,放了粮也活不了,还会耽误明年春耕,眼下不听他的,他就等着看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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