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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你不必知道

 

个把他当作人,而不是一件工具来看待、微笑如梨花纷然开启的女子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那样死掉呢。”

把头倚靠在残土剥裂的牢壁,他轻轻自语。

并不期待会有人回答的问题,却意外收到温柔语声的回应。

“因为我救了你啊。”

月光一样飘忽的音色滑落耳际,苇八骤然回头。对面,白发白衣的男子像一阵烟似的,凭空出现在本该有人把守的牢门口。

“小八,和师父走”

他向他伸出手。

微笑一如初遇那夜,低着头,挑着眼角,衣角的边沿映着淡淡的月光,伸手的动作,优美得像一场无言的舞蹈。

苇八看着他,缓缓摇头,静静地哀伤地微笑了。

这个鲜少微笑的男子漾起倦淡哀愁的笑容说:“不用了。我已不愿再被你拯救。欠你的已清,师父,苇八累了”

有些代价原来他付不起,只是他现在才知道。

闭上眼,无视那幽灵般的访客。

这一次,他拒绝他。并且只后悔为什么第一次见面那夜,没有拒绝那“可以活下去”的诱惑呢。

“骗了你,苇八死。”那个晚上,当他对花如雪郑重道出这句誓言的时候,他就已给自己写好了预设的结局。

这誓约他会与自己遵守到底!

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宋国去啊。

先报鬼见愁的恩,再来偿你的情。

如雪,我以死来偿你

月光将一绺青丝染就几许星霜。

靠墙而坐的死囚有双寂寞冷凛又孤傲固执的眼睛。

自始至终,有关他一个人的心情,不需要被任何人理解。这就是苇八。注定活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的他。

夜色中的白本该皎洁如月醒目惹眼。

那个人的白衣却仿佛可以融化于一席暗夜。

随风扬起的白袍翻腾鼓荡,他站在柳树下,拉着一缕柔软枝条,一半脸孔隐藏在阴影里,像个无法看清面貌的鬼魅。

“你是谁?”

从骤然停下的轿中步出,花如雪没去看瞬间躺倒一地的从属。冷凛的目光径直望向那个人藏身的大树。

“阁下拦住我的去路,想必有所指教。”负手而立,花如雪冷然相告“但是此刻的我,却有一定要做的事,不能陪你玩捉迷藏。”

“所谓一定要做的事是指救一个已死的人吗”飘忽的身影夹杂缈缈的笑音,下一瞬,那双手已从背后按上花如雪的肩膀。

“你说谁是已死的人?!”身体受制于人,花如雪不敢乱动,却心惊于这个人鬼魅般的动作,以及话语中的寒冷

“呀现在,可不是你关心其他人的时候呢。”细白的手指向上移动,撩起如云青丝,在她纤细的颈项反复游走,触感冰冷得像浸入水中的月亮“你且说说,”美妙的声音问“这样急着进宫去,又是为了要救谁呢”

“阁下认得苇八?”她不动声色。

“你真的很冷静呢。”

身后的人无声而笑“花宫主,我从来都不曾输过。只有这次,你让我小小地意外了。按照我的剧本,水月宫注定要消失才是”

“阁下身手远在我之上,可将我直接击毙。何必搬弄阴谋鬼计。”花如雪不屑作无谓的挣扎,索性垂手而立,傲然扬眉。

“杀了你倒也是方法的一种呢。水月宫主如果在进宫面圣的时候死了,一定会被认为是完颜雍下手所为吧。那样,我的目的也算勉强实现一半”手指束紧,他的声音带着月色的清凉,缓缓寂寂浸润人心,就在花如雪感到呼吸困难认定此番必死无疑的当口,这鬼魅般的男子却突然松开了手,风也似的飘回摇曳不定的柳树上。

“原来我已经到了爷爷的辈分啊。”

失落般地低着头,他蹙眉看着纤长的双手,喃喃自语,旋即微笑抬眸。美丽的眼睛像嵌入月亮的碎片,静静俯视站在一地白光中的女子。

“你腹中的孩儿是我家小八的吗?”

“你就是苇八身后的那个人?”

花如雪厉声质问,眉宇间瞬息浮现凌厉的杀气。

“为什么要逼迫他做那种事?”

“呀”吃惊地瞪大眼瞳,鬼见愁诧异地眨眼“逼迫?那是什么意思?”

“苇八他根本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他的要求和想法从来都很简单,你为何一定要将他卷入并不适合他的血雨腥风!”

花如雪的愤怒,也许不只是针对于面前的鬼见愁,还有她那早已过世,再也无法当面指责的父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但那命运不该由别人来妄自决定。

“活在血雨腥风中,也总比死在漫天芦花中美丽吧。”鬼见愁狭长的眼角露出嘲弄的意味“那是苇八自己的选择。一如这一次,他选择拒绝我。我从不强迫任何人与我交易,我只是提供一个机会,相应收取代价。”

“拒绝你”花如雪怔怔地望向鬼见愁身后的路,这条道路,是通往皇城。

她与鬼见愁在此狭路相遇,是否意味着他刚刚自那边经过呢

“你是去救他?”

眼瞳一亮,若是这个身法奇绝的人,或许真的能救苇八。

“他已经拒绝了呢”长长的发在风中被吹作万尺游丝,素如青莲又妖如鬼魅的人摇着头一副搞不懂的样子“他一直都是个死心眼的男人。从来没有人逼迫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不幸福。这样一个心死了的人,你还要去做什么呢。”抱住自己纤瘦的肩,他俯望花如雪,一脸好奇地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我真的无法理解呢。”

花如雪凄然微笑“你又知道什么。我们何尝不想幸福?”

就像她何尝不想抛开水月宫去做她自己?但是她一早发过誓,要保护完颜雍。就像苇八他一定也有他所坚持的信仰。尽管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有。那誓言不是与任何人定下,而是与他自己。

“你以为你没有勉强他”像要哭了一样笑着,她也抱紧自己纤细的膀臂“却难道你真的不懂,你一直都在向一个根本不会拒绝你的人提出残忍的要求吗?”

是的。

就像完颜雍明知她根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但不会拒绝,并不代表“我愿意”

在这些任性嚣张天性张狂的人眼里,她与苇八都只是不能理解的傻瓜。或者,正因为如此,她才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他。

就算他从不喜欢在她面前多说话。

那双弱水般足以沉溺一切的眼眸,其实盛载的是深深的寂寞吧。

“他不让你救,你便不救了吗?”她痴痴地问,脸上不知不觉淌下泪痕“你会如此轻易放手,只因为苇八对你而言,丝毫也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是苇八他一生一世最重要也最想要的存在啊”就像爹爹之于她。

她一直很努力,一直很认真。

希望会被爹爹注意,被称赞,会终有一天,爹爹爱她更胜于完颜雍。

她没有任何地方输给他啊,只是因为生为女子,就要当那个影子,只是因为他那份想要称霸天下的野望,她就要被迫舔血江湖,做一个注定的牺牲者。

这苦涩的寂寞的明知不可能,却无法不抱有期待的感情,如最最浓烈残酷一往无回的恋情,没有相似体验的人,永远无法了解。

风中,冰冷的物质扬扬洒洒。

柳梢头的白衣人早已不见踪迹。

只有花如雪一个人仍在嘶声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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