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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南柯画舫middot;一

 

一路行去,尽是琳琅店铺。酒幌客栈招牌高悬。

男子头戴斗笠,腰悬单刀,一身粗布灰衣,像个江湖过客,却不染凌厉之气。走至人口稠密处,见靠墙一排出卖劳力的贫民或蹲或坐等候雇主,便也依样站定。只是他风骨标格,清奇迥异。走过几个挑人办事的管事,大都经验老到识言辨色,只望他一眼,便绕远走掉。

正蹙眉间,突然有人在肩膀落掌一拍。

“伙计,都能干什么活?”

回头,见是个遍体绫罗的胖子,满头大汗地提了个大包裹,像自水路刚上岸的客商。

“都可以。”男子略一思索,沉静回复。

“哈。都可以!”商人笑起来,抹了把额上的汗,打趣道:“绣花也会喽。”

“会。”出乎意料,男子竟然从容颔首。

“呵!”商人一扬双眉“我到不用你绣花。只是来这中都做生意,还真需要个帮衬的人打打下手。看你一副老实的样子,就挑你吧。对了”他迈开一步又回头,皱眉瞪视男子腰上的刀“那是什么玩意?”“这是我恩人的东西。”男子据实以告。

“别给我惹事哦”商人思忖片刻,手中的重量帮他做出了决定。手一扬,他把大包向后一扔,男子伸臂稳稳接住。

“走!”

神气活现地撩起衣襟擦了把汗,商人弹了个响指,挺起肚子,带着新招的仆人大步流星。

“我说,如今讨生活都不容易。我包你吃住。此外一月另付二两银子。这差事不赖吧。对了!”商人一双小眼精明地打量男子结实的身体“我的船再过几日就要靠岸。到时候你要帮着去扛货。我小本买卖,可不想另雇那些挑夫哦。”

“都可以。”男子不与他讨价还价“只要每天给我两个时辰的自由时间即可。我要找人”

“行啊。只要你做完活计,愿意去哪都随你。这年头,天下大乱,亲友失散的事屡见不鲜。对了,你叫什么?”商人刚想起这问题一般,回过头问。

“苇八。”抬手推了下斗笠,沉重的包裹在他手里似是轻若鸿羽。

“嘿,倒是好叫。你的嗓子又是怎么回事,这么难听。我是不在意啦。不过女人胆小,小心吓到你将来的老婆。哈哈。”

“我受过伤。”男子简洁地答。

“啧,你说话真是费力哦。挑个闷汉子。啧。不过也好啦。不爱说话的人靠得住。”商人自我安慰般地说着,转眼间便被路边的摊子分散了注意力“我看这水粉不错。不过讨好女人还是得靠珠花首饰。嘿嘿这中都最大的青楼——飘香楼的花魁是我相好哦。”扭头露出一个炫耀的笑脸,却不见男子有丝毫羡慕的神情。

自讨无趣,商人耸耸肩,自顾自地挑拣起来。

市集中心人群密集涌动如潮,男子默然静立,抬起斗笠下无波的眼,往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蜻蜓点水逐一望去。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一眼扫过,尽是花灯游女。金国境内风气开明,游岸的仕女挽着心仪的男子笑得任性恣情。

“这太贵了!”

咋咋呼呼的大嗓门拉回他的注意。

“苇八你来评评理!看这东西值不值五钱!”商人一把拽住他袖口,把他拉至那堆满水粉的货车前。男子无奈,但并没有直接拂开揪住他衣袖的爪子,只是低下头,蹙眉审视半晌,平淡相告:“女人用的东西,我搞不太懂。”

“笨哦!”商人小声咕嘟并往他小腿踢了一脚,这笨汉子,连帮忙讲价钱都不会。

一旁挑东西的少女听得有趣,忍不住掩口低笑。

一双美目却因这一笑,被牵引了心神,投来淡淡一瞥。

他也正巧抬头,便与那回眸之人视线相遇。

那是个年轻女子,性别差异带来的隔阂感却淡到至极。

浅黄衣袍绵绵密密从头到脚包裹身体,长发如泉并未束髻。那女子傲骨英风人淡如菊。唇边噙着一缕仿若无痕的笑意。

眼中乍现一抹幽华,旋即被眨动的睫毛掩饰。

女子却觉得他有趣般地向这里缓步移来。

“这位姑娘,你看看这个,看看这个!”

已被商人没完没了的讲价惹得耐性尽失,小贩堆起笑脸转向看来比较容易做成买卖的女人拼命推销。

信手摸上一朵红花。

捻起看看,只是淡而无奇的绢花。即便拿去送给那堆扰人的妮子,恐怕也不会被她们瞧在眼里。正要丢回去。

小贩却极力夸赞:“姑娘好眼光!这花与姑娘雪肤花容相得益彰!”

雪肤花容?好文言的小贩。

她自顾自地笑笑,将花好好地插回花车。

“出来得急,未带银两。”

不想听小贩更多的唠叨,只要推脱没带银子,就不会再被纠缠。她哂然一笑,正欲折转。

结实修长的手,却持着那朵红花,递至眼前。抬起斗笠边沿的男子,一双沉静的眼,正坦坦荡荡地向她清澈望来。

“送你。”

“哎?苇八!你不是没钱吗?”商人惊愕地插话。

“没关系。反正你包吃住。要这些也无用”他自怀中掏出寒酸的布袋,几枚桐枚丁当掉出,勉强够付一朵绢花的价钱。

“送你。”喑哑的声线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执着。

“为什么”她像被那双无波的眼睛所迷,竟然接过这陌生男子的馈赠。

“你和它很衬。”难听的声音说得无比认真。

她,花如雪,倾城与千金俱握手中的女子,连帝王也要敬她三分的人物,与一朵路旁花车贩卖的廉价绢花很衬?

几乎是个笑话呢。

出自这陌生男子口中,却泛起一阵春寒夜里久违的温暖。

她微微一笑,接过那朵花,信手插在鬓边。

斗笠下温柔起来的眼,像游女手中的灯盏,寂静却并不清寒。瘦削的脸颊,深邃的眉眼,这男子谈不上英俊,却有点意外的惹眼。

“苇八,走啦——”

那边肥胖的商人扭头招呼,于是他拎起包裹,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走了。态度从容,毫不留恋。

他是真的不认识她呢。也不像是打算讨好路遇的姑娘。

那么是为什么呢?

她侧头笑笑,想起适才他握在手中空如一洗的钱囊。这个连自己也要卖与他人做苦力的男人,竟会为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倾其所有。

“苇八,你傻啦,干什么平白买东西给人家?”

风中细细可闻那二人的交谈。

“她不是想要吗?”

“呵!看不出你还是个风流种子啊。哈哈哈”“”猖狂的谈笑来自那名放肆的商人吧,而那昂然男子沉默以对,跟在他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这两个人交换一下位置会更适合。

背手而立,花如雪挑唇一笑。一朵红花,斜插鬓边。灯火荧荧,映照得如莲女子,多了份无依的虚幻。“宫主、宫主!”提着裙角跑来的绿衣少女瞪着俏丽的杏眼埋怨“怎么一眨眼的工夫您就跑到这边来啦。”

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拖起她的手便向前走,三步之后才突然扭身,瞪眼,不可置信地伸出颤巍巍的指尖“你、你戴花?”随即尖叫“啊啊啊!还是这么贫穷没品的小红花!宫里的玉玳瑁红玛瑙白水晶紫金钗赤珊瑚碧翡翠啊!我真替你们感到‘万艳同悲’啊!”“哈哈哈。”被她奇妙的形容逗笑,花如雪仰头大笑。隔岸花船吹来樱花千重,华美如雪,瓣瓣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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