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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多歧路

 

束着一道绑带,有许多热心人想帮他引路,结个善缘,却被一旁的凌肖用冷冰冰的瞪视逼退。

二人所过之处连交谈都变得小声,白起似是察觉到气氛有变,轻轻拍了拍凌肖的手背,只得来一声“哼”。这可真是怪事,明明是他撒娇要白起下山,如今又不知哪里惹得他不快。白起只好哄道:“觉心大师于我有恩,既然听说他今日也在,自然不好不见。见过他后,我便陪你去集市,给你买糖画赔罪可好?”

“谁稀罕糖画了……”凌肖很是不忿。

白起有些遗憾,他记得小孩子应是喜爱糖画的,便道:“不爱吃么?”

凌肖又哼了一声,过了会儿才说:“我要吃。”

说话间,一个小沙弥笑着迎了上来,一手竖于胸口,一手掌心朝上置于丹田处,道:“见这位气度不凡,可是白大侠?师父已等候多时了。”

他自述是觉心大师的弟子,来引二人去内室,语毕,又莫名对着凌肖意味深长地一笑。白起看不见沙弥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凌肖攥住他胳膊的手指微微一紧,又恢复原状,他思忖片刻,暗暗记下一笔不寻常。

觉心大师并非普陀寺的住持,他出身南少林,罗汉拳的功夫已是出神入化,名声远扬,却又非纯粹的武僧,常常爱与人讲佛辩经。早年白起初入江湖时便得他指点,如今更是受了觉心大师的照拂才能隐居于这片山林,不被打扰,自然感激不尽。

沙弥恭敬地将他们二人请进屋,一个中年人正坐在蒲团上入定冥想,闻声睁开眼,目慈面善,发声沉稳有力:“白大侠,一别数月,久违了。”

“还是唤我白起便好,在大师面前,我如何堪称大侠。”

白起循着模糊的影子在觉心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凌肖。”

思来想去,他挑了个温和的说法。觉心看向凌肖,面含笑意,道:“可是取自凌霄塔的‘凌霄’二字?”

凌肖却没有纠正,他直直地盯着觉心,道:“多谢你对白起的照顾。没有大师的帮助,白起应是还被困在临清宗内呢。”

说是感谢,听起来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语气。白起不由得皱眉,来不及多想,又听到觉心爽朗一笑,道:“白起小友与我乃是忘年交,他想走,我自然应当伸出援手。江湖险恶,人心复杂,身处其中,难免厌倦打打杀杀,可是,身不由己啊。”

觉心叹了口气,转头对白起说道:“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武林横生变故,那长生门吸纳了许多魔教,隐隐有与正派平起平坐之势。如今柳觉已去,盟主之位空悬,正道门派无不渴望一个领头的豪杰。”他顿了顿,又道:“许多人都在等你出山。”

白起苦笑一声:“我……”

“白起都已经瞎了眼,还要他出山,我却是不知,原来名门正派已经缺人到了这种地步。”凌肖抢先一步打断,冷嘲热讽道:“你们这些老江湖怎么不上?白起何能何德,竟然担得起武林盟主的位置。”

“凌肖!”白起轻轻斥了一声。

“你凶我!”凌肖以更高的声音回应,恼道:“不知好歹,你就去送死吧!蠢货,若这真是件好事,还轮得到你?”

语毕,凌肖看向觉心,虽然语气愤懑,但表情却出奇的平静,委屈的口吻似乎只是说给白起听。觉心了悟:这是对自己的警告。他笑意不减,道:“我观白起小友的眼睛,似是好转了不少。那日他受伤后药王谷也曾探查过,那毒乃是长生门秘传,让人实在无计可施,不曾想如今竟有了起色。”

“是啊,我为了找到解药,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白起的眼睛治好了,那也是我的功劳,应当归我所有,让我使唤。”

凌肖又反呛了一句,白起实在无奈,只好去摸他的手,用力捏了捏,道:“凌肖,不可无礼。”赶在凌肖发火前,又道:“听我说,我不会再出山了。”

“……真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起在心中说道。他又看向觉心的方向,道:“愧于大师照拂,但我心意已决,江湖于我,就当是大梦一场罢了。”

觉心眸光微暗,只摇头念叨,可惜可惜,便不再多劝。他与凌肖又对视了一眼,垂下目光,说回之前的话题,道:“刚刚提及凌霄塔,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典故。”

“凌霄塔是为塔心柱古制,建成数百年,历经风吹雨打,北宋年间,塔心朽坏,恐有倒塌之虞。恰在这时,高僧怀丙途径凌霄塔,听闻众人的求助,经过一番测量推算,命人制成一根新柱,解得凌霄塔忧患。此乃‘抽梁换柱’一说的由来,后来又被说成偷梁换柱,倒成了贬义。”

觉心忽得睁眼,炯炯目光看向凌肖,道:“凌小友,令尊可也是礼佛之人?”

凌肖抬了抬眼皮,“大师神机妙算,我幼时确实在凌霄塔生活过。不过,后来我自己起名,却把父亲给的‘霄’字改了。”

“哦,改成了什么?”

他勾唇一笑,道:“不肖子孙的肖。”

待到二人离去,送行的小沙弥又默默回到内室,恭敬地站到觉心身侧,道:“师父。”

“那边恐怕已经按捺不住了,把消息送出去吧。”

“师父,”小沙弥又喊了一声,面色忧虑,“如此,便没有回头路了。”

“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身处岸上,又何须回头!”

觉心闭眼。那日,他把白起送到山脚下,见着对方一步步登阶而去,也不曾回头,起码在那时,他的恻隐之心并非虚情假意。那个让他为之忌惮的存在要搅起江湖的浑水,助其入局,他们在白起身上布置已久,绝无可能抛弃这枚棋子。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应当成为大侠,他必定会成为大侠。

白起依照承诺,到集市上先寻了个糖画摊子。金灿灿的糖水,香气扑鼻,经由摊主的一双巧手绘制成不同模样,可以吃上许久,是颇受孩子喜爱的甜食。凌肖拿到了一个威武的凤凰,心情好转了许多,两人便沿街闲逛起来,难得享受一番人间烟火气。

吹糖,面塑,猜谜,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聚集,远处隐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响声。人潮拥挤,白起起初还能保持平衡,直到被撞了个踉跄,直起身子时已经抓不到凌肖的衣角,他的心突然紧张起来,高声喊道:“凌肖!”

如同一滴水落进大海,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喧嚣中,白起又喊道:“凌肖,凌肖!”

他不知该迈步前追,还是该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种天地苍茫之感。行人过客擦肩,路过他身边,也路过他的生命,不曾留下一丝痕迹,最后的最后他仍是一个人。绰绰人影在视线内涌动,如梦似幻,摸不着,捉不住,他是如此不合时宜的存在,临清宗里的大师兄,庙会中的盲人。白起往前走了一步,嘴唇微动,轻轻地喊:“凌肖。”

“我在呢。”

一个声音从侧前方传来,紧接着,他被一股力量拽了过去,手腕被人扣住,阵痛蔓延到身体四肢。“一个不留神就被你溜掉了,白起,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那声音带笑,像是在说玩笑话,又像是若无其事的威胁,“干脆把你和我系在一起吧?”

凌肖把他带出人群,两人躲进树荫下。白起在凌肖怀中站了一会儿,慢慢后退一步,问道:“怎么系?”

竟然是在认真思考可行性。凌肖哑然,视线滑向白起干净纤细的脖颈,他在癫狂的幻想中也曾想过,驯服白起好比驯养一条狗,不要试图让他理解爱,只给出需要他去遵守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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