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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时说:“对不起。”
关汀一愣。
迟到了那么多年的对不起,他收到了。但梦里那种被遗弃的情绪,却永远也不可能消除。
沈康时看着墓碑上,关汀父母的照片。他们笑得温柔,仿佛正看着沈康时。
沈康时说:“对不起。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对你好的。”
雏菊
次日。
关汀接手业务部之时正是一派百废待兴,正好能让他大显身手——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管理混乱、什么都需要从头来过。
新招来的几个毕业生,表格做得乱七八糟,分管领导看也没看就呈了上来;项目经理那边和隔壁部门的纠纷也愈演愈烈,你来我往的邮件抄送像雪花一样飞进关汀的邮箱里。
关汀一一看过,吩咐各分管部门做好新人培训和逐级审核,顺便敲打了几个不作为的小中层;又是安抚部下,叫行政组织会议协调。
一圈安排下来,时间过得飞快,连喝口咖啡的时间也没有。正在会议中,那个烦人的于润来电话了。
关汀没顾上接,但对方显然很有毅力,不依不饶地拨个不停。
会议间隙,关汀终于找了个空闲接了。于润大喇叭一样,耀武扬威得很:“关狗!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话讲得莫名其妙,关汀不知何事,听了倒是有些没来由的苦涩:好日子?他何尝有过什么好日子。
于润说:“亦久今天飞机就回来了,你收拾收拾自觉滚蛋吧!”
又吧啦吧啦说一大堆,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听了半天,关汀抓住重点:由于柳亦久爸爸住院的缘故,柳亦久提前回国了。
柳永宽的事情关汀早有耳闻,他因为长期酗酒,一直都有心脑血管的毛病。这次又加上情绪剧烈波动,直接给自己气出脑梗,紧急送进了医院。
因为家里无人照看,柳永宽倒地半天才有保姆发现,拨了急救电话却早已错过最佳送医时间,抢救留了一条命,还在icu病床上人事不省。
柳亦久多年不回国,要是他在家,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呢?或许是因为心怀愧疚,他一听说父亲出事就赶了最早的班机回国来。
柳亦久要回来的消息关汀是最后知道的,于润沈康时那一圈发小们早已得信沸腾起来,商量着去机场接人。
于润当然首先通报给了沈康时,一个视频电话大剌剌地拨过去:“沈哥,等会一起去机场?”
柳亦久一直是于润的偶像,他激动得比平时还要聒噪几分:“沈哥,你看我穿这个白西装怎么样?会不会太严肃?”
沈康时打量他:“行啊,再带束捧花,新郎给你当。”
这话本是讽刺于润,于润听得半懂不懂,老老实实接话:“嘿嘿,亦久的新郎还是得沈哥当。”
这话沈康时爱听,他今天本就心情不错,想到与柳亦久的相见更是又愉快了几分。
“那我再带束花?亦久喜欢什么花,沈哥你知道吗……”于润还要叨叨,沈康时懒得再啰嗦,直接摁掉了通话。
他喜欢什么花……沈康时想起少年时,有时会出现在桌洞里的那些小小雏菊。
小雏菊热烈而不张扬的颜色,不宣之于口的默契,这是他和柳亦久之间心照不宣的小小情调。
沈康时会心微笑,给花店打电话定了一束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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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洋航班坐了那么久,柳亦久的脸上却看不到疲惫的神色,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些雀跃。
柳亦久选择出国时可以说得上是狼狈。彼时,母亲抛弃了他去追求爱情,父亲陷入浑浑噩噩中不理世事。柳老爷子面对不成器的后辈们无人接班的情况,不得已一心扑在事业之中。
少年柳亦久同样是个不被家里重视的孩子,不过他是如此的聪明、懂事、彬彬有礼,没有人会讨厌他,更没有人会欺负他。
那些岁月里,还好有沈康时与他心意相通可为慰藉。沈康时的爱慕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不敢明确回应。
两人上一辈之间的仇恨是无法弥合的一道天堑。少年的柳亦久无法想象,若是他和沈康时在一起,家族内会爆发怎么样的一场地震。
好在痛苦之外,柳亦久很早就找到了自己要为之奉献一生的学科。刚刚成年之时,他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一头扎进了学术研究之中。
岁月如梭,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柳亦久在国外的时候,从未放弃过对国内的关注。他眼看着沈康时从一个初出茅庐的莽撞青年,很快接过沈氏集团的大任,成为名噪一时的沈氏掌舵人。
这变化让柳亦久又欣慰、又惊心。
欣慰在柳亦久逐渐看到自己和沈康时在一起的可能——现在二人的家族中,已经不再有谁有阻挠的能力了。
惊心则在于,沈康时成长的每一步中,都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不起眼的跟屁虫关汀,竟然像一块扯不掉的橡皮糖一样,死死地黏在沈康时身边。这么多年,寡言的孱弱少年也出落成了精英模样。
但那只是对柳亦久拙劣的模仿,“亦久你一回来,就像照妖镜一样,冒牌货关汀马上灰飞烟灭!”——这是于润的话。
柳亦久不置可否。他自认为犯不着和关汀这下等货色比较。
回国,回国。这件事情曾经让少年时的他辗转反侧,可如今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