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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至深夜,回到公寓,看一眼电视里没有温度的烟火,接着淋浴就寝。

他以为自己会选择那样做,一如在纽约、在几年前的台北,用一粒安眠药犒赏年末的夜的自己,但没有。在开映前一小时,他推开了没有点亮门灯的木门。

玄关暗着,衬得深处几盏h灯格外眩目,如洞窟出口的光。韩知颖想,之前走过的街似乎只是在地底的一场迷路,而现在,终於找到属於自己的明亮。

店里只有五六个客人。本就不怎麽整齐的桌椅打散了,随x摆成面向白se墙面、属於自己的头等席。

「不介意的话,坐这里吧。」正犹豫该坐进哪个角落,一个男人和他搭了话。

他记得那张脸。男人姓林,林旋。假日常在自助区旁、有cha座的座位,键盘敲着便是一个下午。几次他们在吧台相邻而坐,藉着微醺说上话,不怎麽深入,却足够韩知颖明白他的不简单。後来他才知道林旋是作家。

今晚的他还是温文,却又非常不同。素se的毛衣、反摺的直管长k,穿衣风格一如往常,只有剪裁与线条变得柔和。而化着淡妆的他的笑,看起来格外有韵味。

「打扰了。」道了谢,韩知颖在他身旁坐下,「林先生今晚很漂亮。」

「谢谢。要我分辨究竟场面话、或发自内心的评价,太困难了,但至少能看出韩先生不是故作镇定。」林旋笑一笑,「这b什麽都要难得,所以谢谢你。」

「那是真心话。」他也笑了,却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不过你说得对,平淡的反应反而是最难得的。」

「是啊。」林旋说:「我们每天醒来,就必须面对偏见。平等也是,最简单的才是最难。」

简单的最困难。他想,自己不可能再更明白了。

曾有个心理学上的假设,认知能力低落的人容易歧视、产生偏见。看似客观,解释歧视与偏见,本质上却也带着歧视的、矛盾而荒谬的理论。

初次读到的时候他感到悲哀。所有的人,包含他,都没办法肯定自己从未产生偏见。偏见便是人类。讨厌没有选择自由的人,种族、x别、或x向,与讨厌资本主义或宗教,那些背弃理想、放任自己偏差的人,本质上全都是一个样子。

他说:那是劣等的民族。那是不正常的ai情。但无所谓,只要切割乾净,便与正常的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说:那是庸俗。那是以为教堂等於天堂的傻子。你因为自由意志走向堕落,我便有看轻你的权利。

没有谁不歧视,也没有谁不被歧视。以为轻视他人,便能说明自己的存在b他们更有道理,抱持的理念与价值观,也永远不会毁坏。自大天真得可笑。

「所以我们无能为力。」最後他只轻声说了这麽一句。

林旋没回话,手指在键盘上游走,时快时慢,按键的嗒嗒声像场平板的变奏。

文字和游标在缓缓前行。韩知颖起身往吧台走,接过张敬霖端上的擅作主张的晚餐。蔬菜炖r0u,淹没了n油se的面疙瘩。他用汤汁的热气暖手,看男人为自己煮热n茶。如果一直这麽下去,自己会改变吗。他想,不住微愣。

「我得去架投影。」回过神,马克杯已经被放在他手边。张敬霖冲着手,一面问他:「结束之後,留下来告诉我感想好吗?」

他答应了。男人好心情地朝他笑一笑,接着踏出吧台。他看着那整理器材的背影很久,才静静回到座位用餐。

笔记型电脑旁多了咸派与热茶。林旋依然敲着键盘,好半晌突然开口,「韩先生认为店长的手艺如何。」

嘴里还留有炖r0u的浓润,他想了想,说:「很不错。但或许说我很喜欢更恰当。」

「这说法确实b较客观。」林旋微笑,「这里什麽都很好,甜点除外。不过其实最开始咖啡冲得完全不行,怎麽说,像带着焦味的苦茶。」

林旋会成为常客,是因为安心感。空间也好、张敬霖与皓也好、俘虏他的料理也好,灰蒙蒙的城市角落有这样昏h而令人放松的存在,於他是种幸运。然而他却在某个准备工作的早晨,发觉男人冲咖啡的技术糟得可以。

「那简直幻灭。」他说,韩知颖听着不觉莞尔。

「幸好不久後他便冲出了合格的咖啡,否则我只能打消在这写稿的计画。抱歉,忘了有没有提过,韩先生知道我做什麽工作吗?」

「记得您是作家。」

他点头,「在多数人的认识里并不有名,但在特定人的世界里,是必要的存在。」他侧过脸问:「以此作为提示,您认为我的作品是什麽类型。」

韩知颖苦笑,「我不擅长猜谜。」

「放轻松,并不需要那种天马行空的思考方式。」阖上笔记型电脑,林旋拿出纸笔,在新的一页写上日期,「您像平常工作一样推论,很快就能接近答案。」

「对特定人是必要的,这范围太大了。」

「也是我所需要的存在。我这样跨x别的人、和对於x别感到无能为力的人,在寂寞的时候分外渴求的存在。」韩知颖心口一紧,因为那双眼底的光。又听他说:「睡不好的夜晚尤其难熬。」

那一刻他几乎是反sx给了林旋答案。

是感情。

许多人想要的不过如此。在酒吧里假装快乐的人也是、自己也是,然而因为简单所以难。

忘了谁和他说,x与ai是完全异质的yuwang,是生理的不满足,把x与ai勉强连结太过可笑。所以拥抱与被拥抱、亲吻与被亲吻,都那般恣意妄为。可他们要的其实不只有那样。或者说,从最开始索求的,就不是得到的那样。

把上一次床看作感情,在分手的时候,洒脱地说那不过是一场x。

xa分离从来不是放浪的藉口。只是对自己说谎罢了。

「我写男人与nv人、也写男人与男人,到头来那都是写自己,男人与这样的我的故事。」林旋说:「如果不去凝视,就得不到真实。我看着自己,写出他们的互相追求,然後明白我有多需要。即使写作仍不能解释我为什麽需要感情、为什麽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过得好,但至少能对自己诚实。」

他看着林旋的侧脸,「那b平等更难,很多人办不到。」b如他。

「用b较来说明,表示它并不是令人绝望的困难,只是相对於去除偏见更不容易而已。」

「对照组也同样令人束手无策。」他看着茶杯周围渐渐稀薄的烟,「这样,b它困难的还有什麽方法能解决。」

「听过一句话吗。」林旋转向他,「偏见不会飞翔,於是我们把它留在地上。」

「嗯。」航空公司对乘客言论的回应,他在报导上见过。

「所以我喜欢长途飞行和写作。一个带我真正逃开这双脚踏着的地面,一个能ch0u离自己、把我放在理想的虚构地面。你阻止不了偏见被创造,但可以用自己的方法离它很远。」

不远处,那人正好回过头朝他笑了笑。那道挺拔身影拉起线、调整投影的角度,韩知颖就那麽看着,越看,周遭越是模糊。

他忍不住轻声问:「林先生,如果过去一直没办法对自已诚实,你又会怎麽做。」

林旋则在灯暗下来的时候给了答案,「我会选择不再对现在的自己说谎。」

那是韩知颖第一次的德国电影。第一次发自内心想看而看的电影。

他并不懂得电影的好与坏。运镜、剪辑、一些理论的实践,不可能透过一部电影便明白,即使心境不同,随着剧情缓下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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