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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开篇

 

楔子

身而为人,存于这三千红尘,自有数不清的羁绊纠缠于身。

过去的二十五年人生,十三年父母双全,温暖安定,顺遂成长;十二年碾落成泥,奔波辗转,耗尽心力。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败得惨烈且彻底。

我筋骨寸断,剧痛难忍,眼前一片血红中,有人仰天大笑,肆意傲慢得让我咬牙切齿、欲啖其肉。

我怒极怨极,不甘之恨充斥心头,却只能眼睁睁看他握剑一步步走进,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蚍蜉也想撼树?可笑——”

他高高在上,从容不迫,威严摄人,那般尊贵强大;我趴在血泊,脏污满身的垂死之徒,如此可笑,不值一提。

在他长剑落下之前,我挥出断刃,割破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

大仇未报,我已身死。父亲,孩儿不孝,无颜见您。

我又做梦了。

血泼满厅,断肢交叠。天边一轮残阳,映下昏暗余晖。我坐于尸堆,平和而宁静,空气从未如此甘甜,暖风从未这般惬意,红,也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我慢慢睁眼,有人与我相贴。热度熨烫得骨头都酥软发懒,连指尖也不想动。他还未醒,我将脑袋埋入男人脖颈,享受这难得的安谧。

好景不长。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怀中躯体有了颤动。我转身侧躺,闭目养神。

男人全程悄无声息地腾挪下床、披衣束发。咯吱一声,枝头鸟雀晨鸣,长衫环佩叮咚。是等候服侍的侍女。

“我家主上还未醒,有劳各位再候一会。早膳需继续热着,还有,沐浴的熏香要换成‘玉龙’。”

这一个可真是心细如发。玉龙香宁远悠长,舒缓助眠,正适合云雨过后的清晨。我在堡内一贯如此。罢了,出门在外都有人操心此等细枝末节,也还不错。胡乱想着,思绪飘远,我的意识跌入一片昏沉。

这又是一个梦。长州——刚抱过的男人,被我一剑贯胸。依依——常年服侍我的女官,我掐断了她的脖颈。还有他者七七八八,或暴窜而起,一掌劈落头颅,或反手出刃,利剑砍断手脚,或长鞭卷过,半空摔坠山崖,反正,不大一会,都死了。

如水月光流泄而下,犹如白霜。我站在山巅,满身鲜血,任狂风吹肆,毫无所感。

这世界竟乏味至此。

天幕清冷,星洲满河。我望着眼前的缭绕白雾,轻阖双目,纵身一跃。

希望不要再醒。

…………

还是回来了。我无奈叹气,支起身子,低声唤进长州洗漱更衣。护刀者的选育涉及方方面面,武技内力、近身服侍、床上功夫是考量的头三件。长州,但在武宗之中,唯有力量二字。枉我身为一堡之主,曾经竟天真的以为这里还有点正义公理,所以才输得那般彻底。那句“可笑”,名至实归。

当初说那句话的人,此刻正立于我身侧,笑吟吟地观我反应。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三层小楼的二楼。脚下的一楼我已参观完毕,那里有男有女,皆不着寸缕,于众目睽睽之下行男女之事。

他们互相抚慰、舔舐、插入、抽出,姿势各种、道具繁多,个个皆神情坦然,愉悦享受。

玉寒生说,他们之中,有的是姐弟,有的是兄妹,还有母子及父女,一小半是长醉阁出生的仆从,一小半是诸国进献的名门子弟,还有一些是附近城镇以身换药的普通人。在几月之前,他们都遵人伦守纲常,而此刻,他们抛去礼义廉耻,化身原始野兽,沦落为欲望的奴隶。

淫声浪语不绝入耳,我只扫了几眼,便步上二楼。

不同于一楼敞开的门窗,二楼光线昏暗、门扉紧闭,内里布置得宛如牢房,角落燃着火盆,四处可见尖锐冰冷的刑具。一些武者光裸着身子正在受刑。

他们一溜排开,身体力行地展示着那些性刑具的使用方法。从鞭笞背臀的长鞭,到撕扯乳头和下体的勾钳,从撑开嘴巴和后穴的苦刑梨,到布满粗大阳具和尖刺的木驴椅。这些本应残酷难忍、使人哀嚎嘶鸣的刑罚,落在那些男性武者身上,他们居然都发出和一楼同样的舒爽呻吟。

空气的不流通让这里充满鲜血的腥味、烧焦的糊味和发霉的臭味。那些白花花的肉体剥除了遮蔽,袒露直白得让人恶心。我忍不住皱眉,完全无法理解玉寒生为什么会认为这些东西是我“无法错过”的?

“顾堡主稍安勿躁,一二楼都只是些开胃小菜。”

玉寒生看出我的不耐,将我引上了三楼,一向疏离冷淡的声音竟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这里的东西,想必会对你的胃口。”

我都不知道我的胃口是什么,他却说得这般笃定,我倒真有点好奇了。

许是我眼里流露出的疑惑愉悦了他,玉寒生微微一笑,竟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纵横堡所铸兵器,诸国千金难求。玉某不才,统领长醉阁多年,也曾尝试过这锻刀之术。当然,品质自不能和纵横堡的相比。但几经积累,也有一二得意之作。”

他长身玉立,含笑而谈,衣袂翻飞,仿若天人。有些美丽的光华源于内里的腐烂,正如盛开于腐尸上的花,远观美艳,近闻腐臭,让人作呕。

“十年前,长醉阁铸出过一把刀。这把刀的选材、锻造、出炉,恕玉某直言,当时天下无刀可争其锋。”

“诸国王侯听闻风声,奔袭千里入阁求刀。有人允我十座富庶城池,有人以奇珍异宝换取,有人拿出上古医药典籍……”

“‘啸影’。”

不待他说完,我说出了这把刀的名字。

玉寒生停住了,定定地看着我:“顾堡主那会还是舞勺之年吧,这种旧事居然还能记得?”

“纵横堡不会错过任何一把好刀。”

这个理由似乎说服了玉寒生,他朝我微微颔首,一展长臂,指向门内:“顾堡主,这把刀,请你品鉴。”

我迈步而入。

这是间密不透风的密室,无一丝光亮。也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除了前方传来的细微呼吸声。

我顺着依稀可见的物体轮廓,朝房内的那把刀走去。

上一世,我见过这把由长醉阁所出的名刀。

和这世的名噪一时、尔后销声匿迹不同,两世对比,上一世的啸影,才是真正的冠绝天下、刀中之王。

锻刀一术,在武宗之中,实则是将人锻造成物。既然是人,则无论愿意与否,总会有七情六欲。这是无论何种锻造之术,都无法根除的本质缺陷。哪怕他再少言寡欲,从出炉那日起,接触到人世百情的每一天,都是对过去成果的损耗。

好的刀,坚持个三年五年,就算时间久的;差点的,一年两年就会报废,无法再用。

但啸影不是。他是把真真正正、绝情绝欲、无情无心的绝世名刀。

这种刀百年难遇,有缘才得一见,是渴慕鲜血、为杀而生的人间杀器。他没有心,自不会有道德廉耻之缚,是非对错之惑,世间万物,对他而言,皆无价值。主人之意愿,即是他刀锋所向之处,不会有丝毫迟缓,更不会有反叛之险。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传言中杀虐成性、冷酷无心的刀,在他入魔碎刀之前,救了我一命,让我最终得以站在玉寒生面前,与其一战。

我欠他一条性命。

现在,是偿还之时了。

我朝前走着,咔嗒一声,脚下的石块微微下沉,几乎同时,机关启动声音接连响起,四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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