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亲爱的”
时巍屿接过ipad,还不忘帮时南奚掖了掖被角。他个头很高,坐在时南奚的床边,两条长腿只得收着,看着怪委屈他的。时南奚往那边靠了靠,脸蛋枕在哥哥的膝盖上。
“放心吧,今天晚上我住在家里,不出去。”
时巍屿知道他担心什么,垂眸,手怜爱地揉着时南奚一头柔软的卷发。
“你有那么多个家,我哪知道你住的哪个家!”时南奚不睁眼,噘着嘴嘟囔。时巍屿失笑。
孩子气!
他确实很少回这处别墅来。这也怨不得他,嬴联总公司在沪明市cbd,好大一个厂子要他盯着。三年前他从斯坦福金融硕士毕业,时文玢就直接将整个公司交给他管理,自己拍拍屁股,跑美国分公司去了。时文玢女士自己是潇洒,只是苦了时巍屿。当时嬴联科技数十号股东,加上高管百来张嘴反对,毕竟身价不菲的商界大佬没有谁愿意在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手底下过活。公司内部明争暗斗,外部劲敌又虎视眈眈,时巍屿恨不能一天24小时都住在公司。
他在嬴联科技隔壁的商住高级小区随便置办了个平层,平时都住那里。时南奚住的别墅,也着实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来看看。
可即便是回来,陪着时南奚玩一阵子,他常常又因着临时的急事儿出去,时南奚睡到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到处找哥哥找不到,伤心失落地坐在楼梯角,最后被郎昕州哄回去了。
因此他养成了个习惯,时巍屿回来,他要么枕着他的腿,要么抓着他一角衣服。时巍屿觉得他可爱,也就由着他,直到彻底睡熟了,才悄悄退出来。
时南奚最喜欢的哄睡方式之一,就是听哥哥给读一些他最近正上头的。
滑开ipad,登时一副漫画封皮填满整个屏幕,两道人影在樱花树下紧紧相拥。
“《暴君小甜心,给病娇老公揣龙子》,你最近换了一本看?”时巍屿记得,上一次读的还是一本校园,今天这封面很明显带着浓浓的年代感,一看就是十几年前中学生之间流行的耽美。
听他清冷微沉的声线读出这么狗血的书名,时南奚已经开始笑了。
时巍屿脸皮红也不红,温声道:“好了,乖乖闭上眼睛,我读给你听。”
这些书换汤不换药,随便展开一页,都是些什么波澜壮阔的拉扯,拙劣夸张的情绪爆点,庸俗无脑的故事线,偏偏时南奚爱看得不得了。时巍屿读得泰然自若,即便尴尬到令人脚趾抠地的桥段,他也平心静气地复述出来,他说话就好像温润的泉水轻击石面,没来由地让人觉得纯净高洁。
时南奚听着,悄悄偏过脸,藏起一丝丝羞涩的偷笑。
这种台词你是怎么读得出口啊,哥啊!太羞耻了吧……
时巍屿缓声念着“宝贝”,过会儿又轻读“亲爱的”,甚至还有什么“小心肝儿”……每个宠溺到极致的词往耳朵里钻,就好像句句冲着他说的一样。
忽然,时巍屿停了一停。
时南奚正舒服着,忽也被人摁了下暂停键。他没来由地觉出一丝不妙,皱眉,眯缝着睁开一线,跟着往房间门外看。
只见郎昕州悄悄开了条缝,手里拿着折叠式液晶屏手机,把屏幕对着时巍屿,指了指,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时巍屿会意,也悄悄举起手,朝他比了个“噤声”,表示自己马上来处理,低下头,将那段剩下的两句给读完。
他轻轻合了ipad,感到有些抱歉,说:“奚奚,不好意思啊,我……”
垂眼看去,他一愣,不知何时,时南奚已经睡熟了。
卷翘浓密的睫毛花蕊似的盖着墨蓝的瞳,眼窝很深,衬得鼻子越发英挺。一张嘴薄而润,精巧的下巴有一道浅浅的沟。
这真是一张被女娲偏爱的脸呢。时巍屿看着,心头化成一片,忍不住微笑,曲起手指轻轻抚了抚弟弟细嫩的脸颊,小心翼翼托着头,让他枕回乳胶枕上,这才拧灭了台灯,轻手轻脚走出来。
“出什么事了?”时巍屿问。
“是您秘书的来电,说北美合作方突然变卦,不愿意签署合约,要求增加条款。”
时巍屿皱眉:“这个合作我们都已经磋商了半年,合同模板今天好不容易敲定下来,他们又想做什么?”
说着,他打开秘书的邮件。
北美罗吉尔电子公司来信,说是他们最近研发团队人手不足,希望将家用电子仿生人的图灵测试交由嬴联科技公司负责,此外,嬴联公司还应当承担一半的研发费用、组装费用、市场开发费用等。这与他们先前谈的条件完全背道而驰。
“这韩嘉樾疯了吧!”时巍屿只觉得匪夷所思。
罗吉尔公司是加拿大一家知名仿生人科技企业。嬴联公司近几年的研发,都主要集中在智慧办公用品和家居用品方面,年前,罗吉尔托人联系上时巍屿,问他是否有兴趣推广家用仿生人业务,包括家政仿生人、保姆仿生人。
韩嘉樾,是罗吉尔公司中华区负责人,同时自己也是首都科技大学博士高材生,在ai应用领域涉足很深,这次的谈判,都是他代表罗吉尔来谈的。
原本聊得好好的,罗吉尔负责开发研制产品,嬴联科技负责中华区的推广和销售,费用各自承担,今天也不知道他们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想把本应由他们负担的产品研发组装费丢一半给嬴联。
这要是签下去,嬴联不倒贴就很不错了,还怎么盈利?生意可不是这么谈的。
时巍屿看了看表,现在是多伦多时间下午一点。他当即给秘书回电,连同法务部,紧急回公司开会,双倍加班费,打算越过韩嘉樾直接对接罗吉尔总部,务必在他们下班之前把合同定下来,省得频频出幺蛾子。
郎昕州早已擦拭好他的披风,将防寒帽备上。
时巍屿朝着时南奚房门看了一眼,又嘱咐了郎昕州几句,司机已经将车开来了,他扶了扶帽檐,走下楼。
门口声音消停下去了。
时南奚睁开了装睡的眼,怔怔盯着房间门看,忍不住伸手抚摸他桑蚕丝被单上凹下去的那块。刚才时巍屿坐在这里的。
时钟“咔”地一声跨过零点。
十八岁生日过完了。
他忽然感觉有几分落寞。窗外星斗如珠翠,一颗一颗镶嵌在深蓝色丝绒般的天空里,却分别隔得好远。看似华美璀璨,但是个个都孤身一人。特别没意思。
时南奚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今天走多了,他腿部又酸疼起来。明儿郎昕州又要带他去理疗室,他膝盖小腿胫骨乃至脚趾头又要被插得像个刺猬。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活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他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把药当饭吃的药罐子,除了这个别墅里其他几乎哪儿都去不了的药罐子,他到底为什么还存在着。
为什么当初在美国的时候,他不慎脚滑摔下楼梯,被脖子上的狗链悬在半空中老半天怎么就没把他给吊死。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高领的睡衣将他的脖子遮得一丝不苟,甚至他抬起手时,左手手腕上的丝巾挠在脸颊上,酥痒。令人生厌。
忽然枕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时南奚吓了一跳,盯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声怪叫到底是个啥。
这是他设置的邮箱提示音。七年前设置的,用的声音是他美国家中那只暹罗叫春时的声音。他当初唯一的伙伴。
这个邮箱已经停用很久了。这种时候谁会给他发邮件?
时南奚好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