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有些无奈:“你要问的是这个吗?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的父母之仇是魔教泛叶宫的人。”
“……”段琴如坠冰窟,脑袋一瞬间嗡鸣作响,她不能理解,哥哥很清楚她的仇人是谁,当年活下来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知道泛叶宫臭名在外,修行界所有的坏事都可以头一个怀疑泛叶宫,但她从来没有被人肯定地被告知那些仇人就是泛叶宫的魔修。
“哥哥……你是泛叶宫的人吗?”她好似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本能地问出最开始设想好的问题,纵使她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镜中人闭了闭眼,他倒是不想是泛叶宫的人,但现在小琴问的陈年旧事,他就算否认也改变不了当年自己杀了她父母的事实。
段琴脸色白了一分,身体晃了晃,她咬紧了后槽牙,扶住桌子,又不死心地问:“当年是你吗?”
镜中人微微蹙眉,有些担忧段琴的状态,想关怀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没有什么立场,他闭上了嘴,点了点头,承认了。
“……哈。”段琴所有的希望被彻底击碎,她希望哥哥否认,告诉她自己看到的那一切是假的,告诉她,有人想挑拨他们兄妹的感情,告诉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海深仇,她就是哥哥因为长辈相识的关系而将她带离段家……
“为什么?”段琴崩溃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哥哥的表情,但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心口抽痛让呼吸都感到刺痛,她上前抓住哥哥的衣服,怒火几乎无法遏制,可眼泪却先一步落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的父母,为什么要灭她满门却又放了自己,为什么在几年后又来将她带离苦海,为什么要让她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变成一个笑话。
他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手下亡魂之女的呢?是不是在心里笑她?笑她不孝认敌为友,笑她识人不清,与血海深仇朝夕相伴,笑她愚蠢天真,妄想炼丹为仇人延年续命,活得自在?
“……”镜中人哀痛地望着她,静了许久,段琴以为他要保持沉默,连辩解都不给自己,忍不住失望心痛,最后愤怒,她松开手,哥哥终于开口了:“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段琴一愣,镜中人抬手拭去挂在她眼角的泪珠,他轻声说道:“我不否认我曾做过的,但我若将原因告知了你,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向你辩解,向你求得原谅?你会不计较我曾所做的一切吗?”
“什么?”段琴觉得荒谬,心中情绪翻滚,最后忍不住发出笑声:“难道我的父母咎由自取吗?难道我应该体谅你杀了我的父母吗?”
镜中人摇头,他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冰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琴,我的母亲有一位堂兄,关系亲厚,常常与我提起他,他们常有书信来往,但母亲彼时带着我躲避于她的母族,却因为这些书信,那位堂兄得知了我的存在,又得知了我们的藏身之处……”
段琴猜到了什么,浑身颤唞了起来,脸上血色褪尽,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不……”
“他向泛叶宫之主以一枚长明珠作为交易,背叛了我的母亲,我的族人,七百零一个人,被屠杀殆尽,除我与母亲,无人生还。”镜中人闭上眼睛,那一天好似重现在他眼前,他的玩伴号哭着逃跑,却当着他的面被砍成了两截,身后传来那孩子母亲绝望的叫声,然后戛然而止。
他们杀了很久很久,灵湖的水成了刺目的血色,曾经庇护的神器见证了他们的灭亡,所有人都留在了那一天,母亲活了下来,却也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陷于自责之中生不如死。
“你说,我怎么能不杀他们呢?当年向我们挥刀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为什么又要放过这一切的开端呢?”镜中人重新睁开眼睛,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段琴,说道:“以我全族人的命做交换,就为了一颗长明珠,给自己的夫人续命,而他的夫人是个凡人,因为生产而伤了根本。”
“本不该如此的,他的夫人不会死,他无需去求一颗无关紧要的长明珠。”
“不……”段琴全身瘫软,坐在了地上,她不愿相信这一切:“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镜中人将段琴抱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孩子,我本没有想带你离开。”
但那个孩子与他一样,无辜遭难,还未明事便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这种子却正是他种下的,他本该斩草除根才是,可当年他没有杀她,如今也不会再杀她。
他算了算年龄,段琴本该已经七岁,却瘦瘦小小的比五岁的孩童还不如,他只看了她一眼,饿得快走不动路的娃娃便扑了过喊着哥哥,我好饿。
他动了恻隐之心,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我给你买吃的。”
瘦得脱了相的娃娃一听有吃的哪还想那么多,猛地点头,孩子就这么被她的仇人拐走了。
若要说清楚段渊当初带走段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
不会有人会接受养大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他扪心自问,如果他能接受就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镜中人看着段琴痛苦的模样,心中也有些酸涩,他沉默了很久,开口道:“对不起。”
段琴难以置信地抬头,她此时不知该如何面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哥哥,她不可能去理解哥哥杀自己的父母,但若要承认自己的父母自作自受她也做不到,她不能理性地去看待这一切的恩怨,她更难以接受恨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就是自己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