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靖之看着前面,火光越来越亮。城北的传信军见荀靖之带人匆匆赶来,告诉他说:已有敌军士兵自城墙上入城,城下的敌军主力依旧没能破城,进城的敌军散兵放火了焚烧城下的守军的营房!
就在他们说话时,城北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荀靖之僵硬地寻着声音向北转过头,他听到了城门的声音,他听见在令人牙酸的木枢转动声里,一扇正城城门,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说:
1 《金刚经》
准提2
“捡。”
杀生剑一剑挑下了一颗人头。
荀靖之第一次看见出鞘的杀生剑时,剑身上沾的是狂尸的血,尸血气味酸苦。现在活人的血留在剑刃上,那鲜血还带着身体里的温度。
敌人有锋利兵器,可他手里的剑未尝不锋利!
鲜血溅进了眼中,他不得已揉了一下眼睛,擦去了脸上溅上的鲜血。
不远处的赵弥大喊了一声:“郡王小心!”
几支箭破空飞了过来,荀靖之听见了飞箭的声音,根本来不及转身,他身侧一个侍从急急抬起盾牌保护他,他身上的金甲也足够坚硬,一支箭打在他的身上后,未能穿破金甲,掉在了地上。
“咚”一声,右肩后肩上被飞箭戳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荀靖之被箭势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现在那里顾得上疼!“走!”荀靖之转头瞥了一眼身后,城门破开后,敌军越来越多,城北已经陷入混战,他叫上了侍从和自己的士兵,一起向城北的归妹坊撤退。
把敌军引到布置过陷阱的里坊中去!
赵弥在逃跑时弯身捡起了地上的羽箭,许朝士兵已经没有箭了,能存一支箭,等他们占据一个高地,能拉弓射箭时,没准就多一分胜算。
荀靖之不敢活动肩膀,右手不便拿剑,但他更不敢将剑收回剑鞘中,于是换了左手拿住杀生剑,拼命向前跑。身后传来一阵一阵的喊杀声。
左手手腕处的旧伤在此时闷闷作痛,他浑身颤抖。大火燃烧,烧塌了房子,猎猎火焰声、木梁坠落声一并自身后传来。
敌军不是喜欢放火吗!好,城北归妹坊中藏了木料和干草,把敌军引进去,直接点燃里坊。
归妹坊中挖了陷阱、安了倒刺,藏有城内的伏军。
“归妹”取自卦名,归妹卦,上泽下雷,卦辞曰:“征凶,无攸利。”——这是凶急之卦。荀靖之这就要带士兵把紧紧追着他们的敌军引到归妹坊去,将凶相送给所有追逐他们的敌军。
荀靖之穿着沉重的甲衣向前跑,心中已经几乎不再期待会有援军忽然出现。但他并不感到彻骨的绝望,也不感到有丝毫悲凉,他还有唯一的希望,他希望城西的百姓还能集中所有心意念佛——不要恐慌惊惧、不要因城北的乱象而陷入极度的骚动和混乱中,全心全意祈祷,至少保留着希望。
一遍一遍念佛。即使山已挡了过来、海绝不分开。
要信神佛,为什么不信?!
一遍一遍念,心无杂念,一遍一遍,只要足够虔诚,那人心里的山已经移开、海已经分开,绝境里的生路由人自己给自己。
至少让上天、让上天的佛陀神仙们知道,江陵郡即使城破,也绝不立刻认输!
直到最后,江陵郡也绝不认输!
身后的敌军再次放箭,这次是一队弓兵在他们身后列阵放了箭,几十支响箭一齐飞出,箭上的哨子发出尖锐的鸣声。
耳朵刺痛,荀靖之带兵向着归妹坊奔跑,铁甲不够坚硬的士兵甲衣被箭射穿,中箭后刚迈出下一步就倒在了地上。
荀靖之跨过尸体,喊:“别停,跑!”
跑。
荀靖之穿的是金甲,一旦有火光扫过来,金甲反光,异常明亮——他是主将,这是他用以区别自己和其他将士的方式。
他是主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他还能跑,敌军就会追逐他,他会把他们带进归妹坊。
只要后面的人还能看见金光,他们就不会放弃。
赵弥跑在荀靖之前面,他跑得气喘吁吁,看荀靖之落在自己身后,拽了一把荀靖之,说:“郡王,进了里坊,您……呼、呼,您就把金甲换给我!”
荀靖之的右肩斜后方被飞箭打中过,赵弥拽的是他的右臂,赵弥拽他时,让他几乎有整条手臂要被撕裂扯下的疼痛感,他没忍住皱起了眉,脱口而出叫了一声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郡王?!”
荀靖之的额头上立刻滑下了黄豆大的冷汗,他痛得做不出反应。
荀靖之说:“先不要拽我。”
“您受伤了?!”
荀靖之的身上剧痛,受伤了——受伤了算什么?他横下心来在自己的嘴唇上恶狠狠地咬了下去,狠到咬破了嘴唇。手臂上的疼痛沉重广大,如同一片模糊的乌云,嘴唇上尖锐的刺痛刺入脑中,以痛攻痛!他的智识再次恢复了清晰,对赵弥说:“先去归妹坊里!”
身后传来铁靴的行进声,敌军的脚步声如催命一般,出现跟在他们身后。
赵弥又急又气,气自己拽伤了郡王——荀靖之左手拿剑,右手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赵弥这才拽了他的右臂。
又有敌军射箭,赵弥抬盾为自己和荀靖之遮挡箭雨。
羽箭哗哗掉到地上,赵弥已顾不上低身捡拾那些掉落的箭了,扔了盾牌和荀靖之一起往归妹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