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茂说:“士可杀不可辱,郡王,我帮了你!!我不下狱!”
荀靖之身边的赵弥趁赵茂说话,一把抢过了他的匕首,众人围了过去,和赵茂赤手空拳打了起来,最终将赵茂捆了起来。
曹霸一直没说话,荀靖之要保下赵茂,他给荀靖之一个面子。赵茂挟持他,他打开城门,也算有了台阶下——只不过他下得不情不愿。
荀靖之带兵接管石头城。
天将亮的时候,荀靖之处理完事务,去石头城的牢狱中看望赵茂。赵茂下狱后,被曹霸的下属狠狠殴打过一顿,脸上带了伤。对他来说,下狱是一种侮辱,他背对荀靖之,不肯见他的面。
荀靖之说:“赵大人。”
赵茂对着墙壁昂头,一言不发。
荀靖之看到赵茂的头发乱了,脸似乎也肿了,知道他受了其他的人的气,他说:“几个月之前,你好奇地问我说:‘我这样的人也能有大用么!’我说:‘有。’赵大人,风虎云龙,人各有际遇,未到遇时,不必妄自菲薄。樊哙乃屠狗之辈,英雄不问出处,而英雄又多受磨难——不能忍辱,难成功业。莫说你要受气,我是一位郡王,可我忍受的侮辱并不算少,我必须有这样的准备。你比一位郡王如何?你今天能为我开石头城,已证明你看得清形势,心高胆大。”
赵茂依旧梗着脖子,不肯看荀靖之一眼。
荀靖之说:“我感谢你为我开门,不过,为我而死不是荣誉,是大材小用,你是许朝的好汉子,应当为许朝付出生命。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你该去北方一骋身手、奋勇杀敌,建立自己的功业——你如果在石头城前死了,只会背上违逆的骂名,没有价值。不惧生死、不过是掉一颗头罢了——你义薄云天,并不怕死,但石头城前绝不是你死的好地方。”
荀靖之说着解下来自己的披风,递给身侧的赵弥,对牢中的赵茂说:“赵大人,外面下雪了,天冷。我将自己的狐肷披风脱下来借给你防风,于你而言,你如今的身份披不起狐肷披风,我希望有一天再下雪时,你有自己的狐肷披风了。人若只想着意气,只会早死,我希望你活下去。坚韧忍辱,然后活下去。”
荀靖之说完,不再看赵茂,留下赵弥在牢狱里守着赵茂,转身走了。赵茂持刀出现在曹霸身后,是一个变数。人各有命,如果赵茂想不明白,非要为一口气赌上性命,那荀靖之也帮不了他。
十二月初九,建业下了一天的雪,荀靖之决定进入建业城中。身在郢州的荀安流传来了信:江表门阀与陛下沿长江西进,他弟弟用宾作为云麾将军伴驾,一起往长江上游避难去了,江表门阀一致认为,建业已经出了问题:有人心怀鬼胎、而建业传进了尸疫。
圣旨也在这天到了,陛下身体抱恙,为避凶象,打算移驾江陵,建业四品及以上官员需要筹备动身前往江陵的事宜。
荀靖之担心他的舅舅,他觉得圣旨不像是陛下写的。
按江表门阀的说法,好啊,原来是高平郡王心怀鬼胎,原来建业和宫中骚乱背后的黑手都是荀靖之——陛下多次受惊,现在荀靖之带兵来到建业,他的野心暴露了。高平郡王包藏祸心,与建业诸臣内外勾结,如果不是江表门阀受密旨护卫陛下离开建业,没准现在他们已经全都被荀靖之杀害了。
——这是一场阴谋。
江表门阀将荀靖之指责为阴谋的策划者。建业的大臣接了圣旨,荀靖之骂道:“吴狗自欺欺人!”以去石头城作幌子出城,这明明是江表门阀密谋挟持皇帝,现在江表门阀把污名和脏水全都泼到他的身上来了。
留在建业的大臣劝荀靖之慎言,千万要冷静,冷静之后考虑对策。
荀靖之压下怒火。碎雪乱飘,他不知道陛下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舅舅的身体还好吗?舅舅是因何听从了录公的谋划,离开了建业?为什么如此仓促。他不信短短一个月未见,他和陛下之间已生出不可弥合的裂痕。
荀靖之要进宫一趟,他要询问曾经跟在陛下身边的宫监、宫人,陛下到底是怎样离开了宫城、离开宫城前是否透露过离开建业前往他州的想法。而早在十二月初二那天,宫城中出现的鬼影、恶臭到底是一场诡计的先声,还是确有其事。
在进宫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通觉寺,去拜访了自己的舅母。皇后殿下依旧留在建业,住在通觉寺中。泽晋也在通觉寺中。泽晋自生产后,身体不适,建业又屡屡出现流言,长公主担心建业真的出现了尸疫,请求皇后殿下照顾自己的女儿,皇后殿下便让泽晋带着人住进了通觉寺,禁军和泽晋的家仆层层护卫起了这座居住着高贵女性的尼寺。
荀靖之穿过重重佛殿,进入了通觉寺深处。寺中有檀香的香气。
皇后殿下见了荀靖之,两人互相问礼,皇后殿下回答荀靖之说:“陛下在初四晚上为通觉寺加派了禁军,传信给我,说宫中气氛诡异,过一阵想找真人和法师进宫做驱魔法事。陛下说自己想先去石头城住一阵,或去行宫中住,问我愿不愿意离开通觉寺同去,我想石头城很近,又想自己是修行之身,便回陛下说:我不去了,我会在寺中更勤勉地为陛下祈求安康。”
泽晋坐在一边,听皇后殿下说完,流了满面泪水,差点晕过去,她的手碰到案上的香炉,将香炉碰了下去。香灰洒了一地,荀靖之听见香炉滚落的声音,见泽晋神色不好,立刻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