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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就说有冰块。”

第五岐笑了笑说:“冰都快化完了,就剩这一块了。你睡着的时候,侍女来添香,给了我一碗冰水。我睡前把手串放在榻侧了,挨着冰碗,翡翠变凉了。”

荀靖之把第五岐的手串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向屋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放在地上的衣袍已经被叠好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了旧衣服的旁边。

琵琶静静在垫子上放着。

天气湿热沉闷,翡翠的凉意一点一点退去,荀靖之说:“好友,我们起来吧。要不我们晚上该睡不着了。”

“好。”

荀靖之和第五岐终于换上了衣服,站到了地上。

第五岐走到屋门处,打开了屋门,屋门处的碧琉璃珠帘因为他的动作晃动了几下,琉璃珠互相碰撞,珠子细小,发不出清脆的琉璃碰撞声,只发出的“沙沙”声响。雨声从门外传了过来,显得更加清晰。

荀靖之走出屋子,屋中光线黯淡,屋外的芭蕉叶颜色碧绿,猛然看到,几乎有些刺眼,他在屋檐下伸出手,接了一汪雨水。

第五岐说:“屋外凉快么?”

荀靖之说:“还不如屋里呢。出汗出不尽兴,吹风却又没有风。”

第五岐走出了屋子,站在荀靖之身边,说:“我们没有一起经历过夏天。在北方,下雨的时候,奉玄都会做什么呢?”

“夏天呀,六月是雷声普化天尊显圣之月,乃是雷斋月,我和师父一起打坐、抄经,练习持咒。在堂庭山,事情大都要靠自己做,仲夏的时候,午后的大树底下比屋子里凉快,我有时候会和师兄在扫叶台那棵梧桐树底下坐着,给自己纳鞋底。师兄说师姐不会纳鞋底,师姐说自己会给人看病。”荀靖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的手以前是一双要缝衣服、纳鞋、收割麦子的手,说:“我以前会自己缝衣服、做自己的鞋底,有时候会收麦子。”

他对第五岐说:“好友,我们说要一起来南方,没有一起来,但是我们都在南方了。如果有一天,如果我们能一起回到北方,如果……如果我能放下一切荣光,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如果……荀靖之已经过了十六七岁的年纪了,他不会再说“一定”了。他已经明白,很多时候,他不再代表他自己了,责任和无数人的性命、前途一齐压在他的身上。留在建业,他有时会生出一种困兽之感,他发誓自己要回到北方、许朝必须统一南北,他希望这天下回到他母亲监国时的天下——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逐渐掌握住权力,他也必须握住权力。

荀元钧死了,荀永隆死在他的怀里,他会不断为了权力付出血的代价,当他握住越来越多的权力、付出越来越多的代价……那么,在以后的某一天中,他真的能舍下他的付出了无数代价握住的权力吗,他真的能舍下他以血换来的荣光、名声吗?

而他又能要求第五岐舍下一切吗?

在过去的几年中,荀靖之渐渐领悟到,要做出决定,需要的不仅是做出决定的那个片刻,更需要一直走向决定的毅力。

他喜欢第五岐,喜欢不是他说了:是的,我爱慕他、我喜欢他,然后就可以置之不理的事情。不只是爱慕,他对第五岐的感情,如果只归结为喜欢,那太轻薄了。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一遍一遍问自己,是否要放下,不放下,因为他选择了爱慕——更因为他选择了第五岐,所以他必须一直记得。

他希望回到北方,所以他要出任郢州刺史,他逼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必须往前走。

权力之路也将是这样。权力不是某一天他福至心灵,说自己能超然放下了,就能放下的东西。他必须时时质问自己:该怎么做?

他在事情尚未发生时,开始发愿,如果他愿意放下——

是否会有那么一天,有他可以放下一天,他放下了,周围的人也同意他放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第五岐会愿意陪他一起走吗?

第五岐说:“一斩一切斩,奉玄……这是一个无明的世界。如果你要走,我会斩断一切,包括我们的过往。我和你再无负累,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吧。只有我和你。”

荀靖之点了点头。

如果。

他看着从天而落的雨丝,他怎么能忘了五岐兄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未来能有那么一天的话,那真是很好的事情,很好很好的事情。

梦觉2

不杀永隆,不知为何起兵!

第五岐的府邸中的一位厨娘,以前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为大长公主做小食,她会做一种香花熟水:将新鲜的柚子花、橘花或蔷薇花倒扣在碗里,第二天喝水的时候,在碗里倒入晾凉的熟水和冰块,一碗白水就能有花的清香。

五月正是柚子开花的时候,第五岐府邸中有柚子花味的香花熟水。

五月初三,荀靖之在第五岐家喝了不知道多少碗柚子花味的水——荀靖之在第五岐家睡了半个下午,睡醒后向第五岐学习刀术消磨时间,天气闷热,动辄出汗,他必须得多喝几碗水,免得出事。

第五岐拿了两把木刀,给了荀靖之一把木刀,自己拿了一把,教荀靖之出刀式、收刀式:

将刀贴在腰侧,拔刀之后,以背花刀衔接出刀式,拿稳刀侧身向身后绕刀,将刀背到身后,再借力将刀甩出来。借力出刀,控制住力度停住刀尖,用刀尖点向对方,随后按刀,起刀——扫、盖,出步反手一挑,用刀挑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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