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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伯玉哥和祖父亲近、在家里主事,也都是因为你伯玉哥的父亲不成样子——他不成样子,可唯独傲气得不得了,他的傲和你伯玉哥的傲可不一样,你伯玉哥做得好了,他便说这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这都是应该的,你伯玉哥做不好了,他便笑话你伯玉哥。你看你伯玉哥谈笑自若,他是心里总有谋划,才能把事情做好。他累得要命,他父亲不说他一句好,你说他每天看着清清闲闲的。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遇到事了,便推说都是自己没天分,所以做不好……这天底下,有几个只靠天赋就成事的人呢?”

卢雅不敢说话了,眉毛垂着,像一个“八”字。

周鸾为了缓和气氛,对卢仲容说:“伯玉哥最近怎么样了?我没怎么见他。”

卢仲容平息了怒气,挑了一下眉,说:“他呀……清闲。最近他真的清闲,他打算外任。你也知道,要想往高处走,就要有外任经历,至少要外任一次。”

原来崔琬想要离开建业到外地去任职。

卢仲容对卢雅发了脾气,顾不上劝周鸾别回毗陵了,对周鸾说:“凤友,你要是回毗陵你家,就把卢雅带上吧。你别和别人说他姓卢,只把他当仆人用,也让他知道种地的不容易,他不要走出仕的捷径,那他就得知道,其实他连自食其力种个菜,都种不好!凤友,你是想清楚了,要归田躬耕,要是这样能让你心安,倒也是好事。卢雅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他只有种了地才知道自己种不了地,才能知道他其实没有什么退路——他过不了安心退隐的日子,只有入仕,往后才能养活自己。”

卢雅小声叫卢仲容:“哥……”

卢仲容说:“你要是想上进,就踏踏实实往前走,别走了半步装出要上进的样子就满足了。去吧,你去种一次地,不到十天别回来。”

周鸾低头笑了笑,笑他们这对兄弟里哥哥敢发脾气,弟弟会装可怜。卢仲容和卢雅来看他,最后却不在意他了,但他甘于当一个配角,这也是他当惯了的角色——他看着卢仲容和卢雅发火,倒也觉得有意思。其实他怎么使唤得动卢雅呢,卢仲容也只是说气话。

他说:“先吃饭吧。舒迟哥和阿雅来了半天了,也该饿了。晚上昙姐不回来,要在卢家吃饭,你们两个卢家子就在我家吃饭吧。晚上炖鱼,高平郡王送的鱼,很新鲜,要及时吃。米是新米,也很好。”

周鸾说话时,太阳落山了,金光收敛。他想,再吃几次饭,就离开建业吧。离建业远一些,这就是他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1楚王听闻于陵子终有贤才,欲聘为宰相,子终见使者,问妻子是否应该出仕,妻子认为不该出仕,于是子终谢绝了使者。事见《古列女传》:楚王闻于陵子终贤,欲以为相,使使者持金百镒,往聘迎之,于陵子终曰:“仆有箕帚之妾,请入与计之。”即入,谓其妻曰:“楚王欲以我为相,遣使者持金来。今日为相,明日结驷连骑,食方丈于前,可乎?”妻曰:“夫子织屦以为食,非与物无治也。左琴右书,乐亦在其中矣。夫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过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其可乎!乱世多害,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于是子终出谢使者而不许也。遂相与逃,而为人灌园。君子谓于陵妻为有德行。诗云:“愔愔良人,秩秩德音。”此之谓也。

象罔1

比丘不必来

第五岐的确身在建业,录公等人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陛下在三月下旬多次向老师请教为第五岐封爵的事情,陛下想要为第五岐封侯,和录公商议了多次后,将第五岐的封地定在了会稽附近的宛春。录公沉得住气,只在门阀重臣中说过第五岐回来了,未曾向其他身边的人透露消息——

何必提前给一个武家子弟名声?

建业的流言说假房安世的死和第五岐有关,不过流言虽然传得快,可谁又真的见过第五岐呢?

然而,三月二十九日那天,建业有人确定自己见到了第五岐。贞和四年的三月有二十九天,二十九那天,覆舟山佛门的僧人见到了第五家阿岐,僧人知道他是第五岐,因为前一天夜里他是和高平郡王一起来的,并且在二十九日白天,他要下山时,高平郡王留下的侍从叫了他一声“第五公子”。

北地曾说:“京洛两都,扶风第五。”扶风郡王如今成了当阳郡王,而第五岐终于回来了。有僧人说匆匆一瞥,觉得第五公子长得很像柏中水,也有僧人说根本不像。

第五岐离开覆舟山时,戴了帷帽,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看清了他的样貌。不过,就算有人看清了,他长得和所谓的“柏中水”一模一样,又能做些什么呢?一场由权力作保的游戏,让众人只能称呼他为“第五岐”。

权力。假房安世死了。假房安世说,一件事发生了,如果一方人知道真相,却不告诉另一方人真相,那么这叫“欺骗”;如果双方都知道真相,却都不说出真相,那么这叫“仪式”。

权力是仪式的保证,房安世说:如果不存在天道与神佛,那么所谓的“天子”、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也不过就是个骗子罢了,他谎称他的权力来自上天,欺骗了他的下民;他窃取了本该属于下民的权力,与他的官僚共同分享这些偷窃来的东西——他们沉默地达成了共识,隐瞒不存在天道的真相,借一场“受命于天”的登基仪式,愚弄毫不知情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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