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回他:“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郡王好呢?”
“是吗?”
“他像一个人。”崔琬不闪不避看向荀靖之,道:“而他不是那个人,只是像罢了。我不希望郡王为此分心。郡王要养好身体。”
“十六日夜里,他真的与你在一起?何时见的?”
崔琬轻笑了一下,说:“当然,我骗郡王,难道有什么好处吗?我们大约是戌时见的,反正已是宵禁之后了。我觉得他像郡王的好友,所以邀他赏过花。那夜我邀他来下棋,也是想和他多说些话。”
“伯玉兄有心了。”
崔琬是一个会为朋友上心的人,荀靖之不是他的敌人,又和崔涤关系不错,所以他会留意荀靖之的事情。他说:“郡王,柏大人很熟悉柏家的事情。他不是您要找的人。我不愿意让您见他,是怕您见到他,欢喜,但是是空欢喜。不过,您还是见到他了。”
“他熟悉柏家的事情……当然,他姓柏,不姓第五。伯玉兄也认错过吗,你可觉得柏中水长得像五岐兄?”荀靖之低了一下头,说:“当他和我说他不是第五岐时,我很害怕,我怕我已经把五岐兄忘了,我怕自己原来已经记不清五岐兄的长相了。”
“像。郡王没记错。”崔琬忽然岔开话题,问荀靖之:“郡王,屋中燃的香好闻么?”
“伯玉兄这是要我猜香?”贵族子弟有时候玩些猜香的游戏,玩的时候,参与的人轮番说出一样点燃的香里用的香料,说错了受罚——大多数时候是罚酒。
“不猜香,我可以直接告诉郡王,这香名叫鬼头雪。我这香就是日本国红叶中将送给我的,很贵重。”
“伯玉兄那夜本来要拜访是西园寺红叶,他住在哪儿?”
“宫城东北的德邻里。”
德邻里,真是巧了,房安世也住在德邻里,他的邻居就是一位日本国使者。
荀靖之问:“伯玉兄可知道为何柏大人在宵禁后出现在了德邻里吗?”
“郡王不知道么,他就住在德邻里呀,那夜他的猫丢了,他带着童子找猫去了。”
“原来如此。”荀靖之想起来柏中水说自己手臂上的伤痕是被猫抓的,原来柏中水住在德邻里。他说:“崔大人的香很好闻。”
崔琬笑了笑,说:“郡王,我知道您没有闲心品香。我只是想提醒您,柏大人是您姨母的人。他薰衣的香,用的是鬼头雪,这香一寸香十两金——您姨母对他的宠爱,可见一斑。和长公主殿下相比,他是外人,郡王不必过分关心一个外人,为此妨碍了和殿下的感情。”
荀靖之闻到了麝香的气味。鬼头雪混中有麝香、龙涎香和沉香,香气凛冽端方。这香气确实与柏中水的衣香很像。他说:“无妨,我不想再见他了。”
“如果我说他对郡王好奇呢?”
“是吗?”
“我与柏大人下棋,他提起了郡王,他问我他是不是长得像第五公子,又问我郡王的道名。郡王,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或许他想引起您的注意,然后借您的手做些什么。我必须提醒您,请您不要为了一幅皮囊,犯下错误。”
“伯玉兄把我的道名告诉他了?”
崔琬微微一笑,说:“这可说不定,我爱看热闹,没准我会告诉他呢。反正我也提醒过郡王了,小心他。至于郡王想怎么做、会怎么做,那是郡王的事,与我无关。”
荀靖之问崔琬:“柏大人的棋艺怎么样?”
“郡王想听真话?”
“嗯。”
“唉,那崔某人就不谦虚了,崔某人的棋艺比他好得多。”崔琬问:“郡王要不要和我下一局棋?”
“不了,甘拜下风。”
荀靖之既然已经问过了十六日夜里的事情,不再多留,不久后就向崔琬告辞。崔琬起身,送荀靖之离开了自家宅邸。
西园寺红叶住在德邻里的哪条街上,他的宅邸离房安世的宅邸近吗?荀靖之第一次生出了去拜访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柏中水会折__
崔琬:断我的折扇。
荀靖之:会折苇舟?
哀丧1
“你认错人了。”
三月初一,陛下的姑母和庆大长公主在建业去世,湘州刺史、当阳郡王荀彰之回了建业一趟,为和庆大长公主守了灵。
陛下十分尊重和庆大长公主,亲自看着书手写完了和庆大长公主的衣物疏。和庆大长公主的儿女早夭,丈夫去世后,她一直没有再嫁,在哥哥庄宗的晚年,陪伴他走完了他在尘世的最后一段路程——庄宗晚年不爱见人,尤其讨厌见几个儿子,但是有时会见一见自己的这位妹妹,与她追忆往昔。
荀靖之很少和自己的亲兄长见面。因为一道真假未明的预言,他们两个都有意避开对方。对荀靖之而言,“哥哥”和“父亲”都是陌生的称呼。兄长……他曾从卢州故忠武将军韦衡的身上体会到过何谓兄长,然而韦衡为他带来了一个残酷的世界。
陛下当然知道和自己的两个外甥有关的那道预言,外甥彰之守灵时,他没让外甥靖之一起守灵,另外给靖之找了事情做,让靖之去查验为和庆大长公主陪葬用的偶人。和庆大长公主位高年长,去世后,可用二百四十个桐木偶人陪葬。
天刚刚亮,残月未退。高平郡王府里的管事家仆赵弥有事找自家郡王,到大长公主府邸后,问门人高平郡王是不是已经到了,门人说好像看见郡王进去了。他请门人为自己通报,就在这时,看见了披麻戴孝的柏谘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