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色。
奉玄挣扎着睁开了眼,对佛子说:“我拿火把,好友,拿上剑。”
“不要硬撑。”
“嗯。”
佛子将火把交给奉玄,奉玄把自己的刻意剑交给了佛子。佛子拔出剑,和奉玄一起往前走。
火焰照亮了墓道里的壁画,壁画由墓道两侧延伸到尽头的主墓室处,主墓室门上画了一只展开双翅的朱雀鸟,羽毛的颜色朱红。朱雀的眼睛中似乎嵌了珠子,眼珠在火焰下微微反射出亮光,如同射出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佛子感受到了湿气,墓道里比侧墓室里潮湿。这地下可能有水。他捉着奉玄的手腕,让奉玄稍稍压低拿着火把的手,火光照亮了地面,墓道两侧修有泄水的小沟。
两人顺着墓道向主墓室的墓门走,两侧壁画上画着车马仪仗,人物的大小与真人相仿,官员和宫人身着盛装,正在与佛子和奉玄同行。画上的人拥簇着走在墓道上的人渐渐走向黄泉,走向一段旅程的尽头。
墓道是一个向下的斜坡,侧墓室处在墓道中后方,再向前走不远就是主墓室。主墓室的门就在前面。
佛子说:“主墓室地势低,墓室里面会修泄水沟,把水排出去,防止积水,但是有时候还是会积住水。我们进去看看。”
“嗯。”奉玄看见主墓室的门上红漆剥落,伸手想碰一下墓门。
他还没碰到墓门,门后有东西“咚”撞了一下。
墓门动了一下,尘土被震得落了下来。
奉玄以为这是自己在高烧中出现的幻觉,转头问佛子:“是……动了吗?”
那门又被撞了一下,飞起的灰尘呛得奉玄咳嗽了一声。门后的东西明显不是黄鼠狼,黄鼠狼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退后,奉玄。”佛子将奉玄护在了身后。
墓门后的东西听见佛子和奉玄的说话声,发出“嗬嗬”的叫声。
佛子背着韦衡的头,他和奉玄的对话声、韦衡的头颅的血气吸引了门后的东西。
门后……有一只狂尸。
这座墓最晚修建于前朝,难道……前朝或者更久之前就出现了狂尸了吗。
奉玄只觉得头晕。
诡异,好诡异……
这世间逐渐崩坏,连墓里也不得清净。狂尸在地下潜伏,静静存活。
佛子仔细听了听动静,说:“只有一只。”
奉玄说:“会是墓主人吗?”
佛子不敢回答。
主墓室里除了墓主人,又哪里会有别人呢。
这墓里有佛子、奉玄两个活人,有韦衡的头。
奉玄说:“好友,能拖就再拖一下吧,不要急着打开门。我……不想看见狂尸。”
佛子点了一下头。
墓门后狂尸察觉到就和门前的人隔着一扇门,更加疯狂地撞门。“咚”“咚”“咚”,声音回荡在墓道里,一下一下像是在敲棺材的钉子,把棺材钉敲进人的神魂里。
朱雀鸟的眼睛凝视着门下的奉玄和佛子。
韦衡的头颅的血气不停地刺激着狂尸,佛子察觉之后,把匣子解下来交给了奉玄,让奉玄退后。
韦衡不在了,可是他的头在这里。
韦衡没死明白。韦衡处理了六年尸疫,就连他也始终不知道尸群不吃不喝能活多久。白城子也像一座坟墓,他想去看看被封在坟墓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想去问一个真相,他到死也什么都不知道。
奉玄拿着韦衡的头看向墓门……此刻算是有几个人在?他和佛子、韦衡在罗源郡过夜,那时屋里有三个人。韦衡那天讲了一个有损功德的笑话,和墓有关。韦衡是个爱说笑话的人。
韦衡说有一年他和一个部下一起抓捕盗匪,要进郡城的时候,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他的部下说:“你是不是姓田?”他那部下确实姓田,所以点了一下头,那男人又说:“你知道田望德吗,前朝的一个将军?我见过他,奇怪,你们长得真像。”他那部下就是田望德的六世孙,闻言以为遇到了不老不死的神仙——没想到过了几天他们就把那几个“神仙”都抓了,那几个“神仙”是盗匪,除了抢劫偷盗活人,也抢劫偷盗死人,盗了田望德的墓,在墓里看见了田望德的尸体,抠尸体嘴里的珠子的时候看见了他的长相。
韦衡现在不会说笑话了。
狂尸“咚”“咚”撞门。
奉玄冷得厉害,他察觉到一丝由风吹带来的疼痛,一丝丝风都会加剧他的寒冷,让他觉得疼,他对佛子说:“有风。”
他强撑着说:“好友,门后有风。”
门后的墓室里有风,说明墓室不是封闭的!
奉玄抓住佛子的手,拉着他向后退,说:“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佛子扶住奉玄,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后退。
壁画上画着的人物面向墓门往前走,走向一场往生,奉玄和佛子逆着人物前行的方向向后退。
主墓室里有微风,说明主墓室连通了地面,只有这样,风才能涌进来。那只狂尸应该是从地上掉下来的,就像奉玄和佛子顺着盗洞掉下来那样掉了下来。主墓室的风比侧墓室明显,那主墓室里的洞应该只会比侧墓室的盗洞大,而不会小——如果打开了门,一旦再掉下来几只狂尸,到那时他们就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