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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带奉玄走到河道对岸,两人上了岸。隔着一条河道,尸群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太容易快速靠近。河岸上有一片梨树林,树叶黄绿,林下半枯的草丛里生长着几片牵牛花藤,蓝紫色的牵牛花花瓣柔弱,颜色却异常艳丽。

奉玄拽住佛子的手腕,怕他跑了,他叫:“五岐兄。”

佛子“嗯”了一声,“吾友,是我。”

佛子穿着一件乌金色圆领袍,圆领袍只穿了一边的袖子,露出衬穿的织金连珠纹缁色半臂——这是武家男子中常见的穿衣法,英武洒脱,奉玄却没见佛子这样穿过。奉玄抓着佛子的手腕,不肯松手,他在佛子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却没看见血迹。

奉玄问:“你受伤了?”

“不曾受伤。”

“我闻到血气了。”

佛子解释道:“不是我的血。我的外袍的另一只袖子上染了尸血,出行在外,不方便日日更衣,所以我将那边的衣袖折下去了。”

奉玄盯着佛子看了半天,看佛子除了眼下有些发黑外,脸色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不知佛子这几日是否睡过一次好觉。他问:“你的师弟有没有为难你?”

佛子不回答,问奉玄:“吾友呢?我走之后,一切可好?”

“我一切都好,抚子内亲王在博庆郡休息。”

“那就好。”

“你和我走吧。我和小韦将军韦衡一起来的范宁。”

佛子说:“两天之后,我会去找你。”

“好友,为什么现在不走?”

“我答应了我师弟,我与他同行十天,十天之后,他再也不会来找我对剑。今天已经是第九天。”

奉玄说:“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信贺兰奢没有为难你。”

佛子说:“吾友放心,无论如何,我师弟是不想我死的。你来找我,我很高兴,但是范宁附近很危险,你不必为我冒这个险。”

“范宁很危险。”奉玄忽然出手,佛子的反应很快,立刻横臂挡住了奉玄劈来的手掌。

佛子问:“吾友这是做什么?”

奉玄说:“你不走,我打晕你也得把你带走!你跟贺兰奢一起走,我不放心!”

幻垢3

“你怎么对我师兄死缠烂打的。”

贺兰奢对奉玄说:“你怎么对我师兄死缠烂打的。”

贺兰奢说:“我这个人,通情达理。”

贺兰奢说:“我要洗热水澡。”

贺兰奢跟着奉玄回了卢州军军营,见到了韦衡。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韦衡正准备在主帐中招待一位从妫州来的客人。贺兰奢带着一身血腥气找到主帐,要人为他通报,韦衡听到通报后没有犹豫,让贺兰奢进了帐,贺兰奢带剑走进主帐,站在空地上。

韦衡要待客,主帐中撤去素白屏风,换了一扇胡人骆驼八折屏风,挂上了三重洒金锦帷。韦衡平时不熏香,不过此时主帐中点了香,那香是上品罗国沉香,香气与白檀相似,但是没有白檀的甜意,反而带有苦味,最能遮掩血腥气。

蜡烛全都点燃了,烛光将主帐中照射得金光灿灿、明亮异常。贺兰奢一进主帐就看到了韦衡,韦衡穿了一领猩红色圆领袍,坐在屏风前的一张桐木大榻上,帐中另有参军、校尉等一众官员,在两侧的小榻前坐着。

贺兰奢摘了斗笠,面无惧色。

韦衡坐在榻上,看着贺兰奢的脸,说:“原来是个小朋友。”

贺兰奢说:“我和你那好兄弟奉玄一样大。”

韦衡说:“我没觉得奉玄是大人。你以前避开军队走,怎么今天肯赏脸来军中了。”

“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军队不养闲人。”

“我要你给我一匹好马。”

“那要看你做的事情,值不值得一匹好马。”

贺兰奢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这个人只会杀人,你有要杀的人吗?”

韦衡奇道:“你不是佛门的人吗?怎么杀气比我还重。”

贺兰奢接下来说的话让主帐中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贺兰奢对韦衡说:“你不是室韦人养大的吗,怎么反而杀室韦人?”

韦衡不是个小器的人,笑了一声,说:“你这小子,真有意思。”他叫自己身侧的高勒:“高勒,等会儿带他去挑一匹战马,那马给他留着,不必再上战场。”

高勒领命,“是。”

“诸位,怕什么呀?”韦衡对帐中的官员说,“你们有话不敢说,别人替你们说了,你们还害怕,那胆子未免也太小了。我是室韦人养大的,我伐折罗人与其他室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小子杀了不少狂尸,他要一匹马,我没有不给的道理。”

“是、是。”

韦衡问贺兰奢:“你叫贺兰奢,姓贺兰么?”

贺兰奢道:“我姓贺。贺兰家的人死得太多了,家道中衰,所以这姓只剩下了一半,这是一种耻辱,我要时时记得。”

韦衡说:“只记得有什么用?”

“记得,是为了不放过一个仇人。”

“你要复仇。”

“是。”

“复仇……”韦衡的眼神暗了暗,他问贺兰奢:“凭你的身手,你何不博取功名呢?取功马上,你一人就能恢复你家昔日的名声。”

贺兰奢说:“我每次看见我师兄,就知道身在高位,苦处倒是多过快意之处。我和我师兄一样,都出自高门世家,只是我父母和姑姑的运气不好,遇到了不对的人。我记不住父亲、母亲的脸,不知道有父母在身侧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想要的,只是父母罢了——既然我的父母不能回来,那我就要我的仇人像我一样,饱尝这骨肉分离之痛,我要害我父母和姑姑的人的子孙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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