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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1。保卫家国、成就功名,当少年人的眼里只剩下豪气,又怎么会想得到腐烂的尸骸和挥之不去的死亡。

奉玄看不透韦衡这个人。韦衡不是自愿当兵的人,而是被命运推入了军队的人,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虽是年少的将军,却很少有骄纵的时刻——他曾对奉玄和隐微药师说,他觉得自己站得不稳,因为有时他想想自己的身份,就会看见,自己那功名其实是由一颗颗骷髅头堆起来的。

落在韦衡手臂上的黑鹰鹰爪尖利,轻轻一停就能抓破衣服,韦衡没披披风,穿着甲衣,所以敢让那鹰落在自己身上。他对奉玄说:“不用怕,这鹰我认识。”然后对随行的四个人说:“等会儿备好弓,前面可能有狼。”

冲雪不喜欢那只落下来的鹰,朝它狂吠了几声,韦衡抬臂把那鹰放走了,然后揉了冲雪两把。

一个人问:“少将军,那鹰不轻吧?”

韦衡笑着说:“是不轻,下次让你试试?你能抬起胳膊把它放走,我给你半匹绸子。”

“说定了啊,试试,我一定试试!少将军喝水吗?”

“你的水你自己喝吧,我在马背上就喝过了。”

“哎。”

韦衡问奉玄喝不喝水,他对奉玄说:“奉玄,路上你要是有事,一定要直说,别让我猜。我照顾不到那么多事,没心思猜来猜去。”

“嗯。”奉玄点了点头。冲雪蹲在奉玄身边喝了一些水,奉玄捏了捏它的耳朵。奉玄问韦衡:“那鹰是心准哥的?”

“是屏姨的。”

“戚录事的鹰?”

“对,没想到吧。那鹰我屏姨养大的,有时也跟着我出来。估计这次它也只陪我一会儿,自己找个吃的,等一下就飞回去了。”韦衡看了一眼天色,说:“一会儿继续走了。狗没马跑得快,我不让冲雪跑了,它也上马,我们中午才能到。到了范宁,你不要乱走,先跟在我身边。”

“我不乱跑。”

“行。”韦衡问跟随的人:“屁股疼吗?不疼就走了,换大路走。”

骑马的人的屁股最遭罪。骑在马上,难免颠簸,奉玄下山后,第一次长时间骑马时,大腿内侧被磨得青了一大块。

经常跟在韦衡身边的那名叫高勒的好汉回道:“少将军开什么玩笑,咱哥几个什么时候叫过疼,大路朝天,咱这就走!”

“走!”

韦衡上了马,单手拽着缰绳,不再挂着弓,而是用另一只手将弓拿在了手里。除了奉玄之外,韦衡等人的马的马尾都被他们编成了辫子:韦衡几个人经常骑马,对马匹的熟悉程度远远高于其他人,在战场上,不处理马尾,马尾万一被挂住,那遭殃的可就是骑在马上的人了——久而久之,行伍中的人就都有了为马绑马尾或者辫马尾的习惯。

范宁郡在博庆郡西边微微偏北之处,韦衡本打算抄近路回范宁郡,由于戚屏的鹰落下了一次,他担心前面抄近路会遇上狼群,所以换了大路。

午时将尽之时,奉玄远远看见了卢州军的军旗,红底大旗随风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卢”字。韦衡一行人回到了范宁郡附近的卢州军驻地,一直跟在天上的黑点消失了。

为了防止尸群误入,驻军营地外竖了两层鹿角砦,树枝被削成木刺,倒插在地上。卢州军军规森严,韦衡到了营地前,没有人主动打开营门迎接,直到韦衡了出示令牌,门楼上的士兵才下令放他们通行。

门楼上的士兵向韦衡大声问好,对他说:“少将军,得罪了。”

韦衡说:“公事而已,不曾得罪。你干得很好。”有人牵走了几匹马,韦衡叫来一个叫“代旺”士兵,让他带奉玄去营帐休息,然后对奉玄说,让奉玄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再来主帐找他。

奉玄跟着那名叫代旺的士兵往营帐走,那士兵问奉玄:“公子是修士吗?”

奉玄说:“是,你不必叫我公子。”

“我说呢。公子……诶,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就暂时这么叫吧,您是隐微药师的师弟吧?”

“嗯。”

“我就猜是这样!我带您去的那个营帐是常备的营帐,是少将军给隐微药师留着的,很干净呢。药师有时候来帮我们看病,我的肩上受过伤,就是药师帮我包扎的……药师最近会来吗?”

“我师姐去南方了,最近应该不会来。”

“哦。南方好啊,南方水土养人。”代旺说:“公子不知道,其实我家祖上就是南方的,好像是……悬瓠郡的,听说那地方在一条河附近,如果将那条河看成一条瓜藤,悬瓠郡就像一个挂在藤上的瓠子,所以叫悬瓠。四十多年前,南朝还在,悬瓠还是南朝的地方,那里发生了大战,南朝战败,我爷爷那时候还年轻,没入了奴籍,北上不久,赶上了大赦,免去奴籍被迁到了卢州,我就生在卢州,成了北方人。”

卢州有许多像代旺这样的南籍北人。卢州是苦寒之地,为了垦荒,许朝曾三次大规模将南朝旧民迁到卢州,大赦之年,犯人也多被迁到此处。代旺健谈,奉玄不好意思一句话都不说,于是问代旺:“尊祖父可还安好?”

“我爷爷吗?我爷爷早死啦。”代旺语出惊人:“我觉得他早死挺好的。”他说:“我爷爷在尸疫出现之前就死了……卢州闹了几年尸疫,十个人里就得死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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