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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蓬莱梦

 

“天色不好。”严正青沉吟着,心中亦隐约不安,“应当没有问题,不必多想。若我到了那里却不给府中回信,你再带人过去。”

付遥先上了车,听到外面低低的交谈声,撩起帘子探头问:“二爷,怎么了?”

严正青对他笑笑,说道:“无事。你要吃蜜饯果脯么?叫丫鬟再拿来些。”

陈松也不知道这个外室怎么得二爷的青眼,摇着头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这处庄子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得出城后向西南方向去。西南边虽说有山有水,但路途越发崎岖多石,从来不是富庶地,严正青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人同他争这块地盘。

他坐马车久了,被颠簸得头晕,靠在窗边闭目歇息。付遥却不受影响,坐在车上还低头看着书。

严正青看见了,让他把书收起来:“晃来晃去,对眼睛不好。”

付遥笑道:“就看这一会,不妨事,否则我学得慢,给二爷丢脸……”

话没说完,外面扑啦啦一阵鸟雀急速拍打翅膀的声音,车夫惊叫着拉住马,整辆车吱呀一声,缓慢停下。

严正青被狠狠晃了一个来回,扶稳身体后,打开车门,听到车夫吸着凉气的叫痛声音。

“出了何事?”

车夫道:“坏了,二爷、公子,刚刚两头鹿突然窜出来,马受了惊,我这手也崴了,使不上力。”

旁边灌木丛簌簌作响,一大一小两头鹿支起脖子,眨着眼看路中这辆倒霉的车。

严正青看了看车夫的手,的确动也难动。车夫观察他脸色,小心说:“二爷,家丁们都在前面,也没人能来驾车,我去找找附近的人家,若能找到个可以驾车的就好了。”

付遥这时也下了车,看了会车夫的手,犹豫着说:“我来驾车吧。”

车夫忙说:“这驾车可与骑马不同,小公子,小心再伤着你。”

付遥笑起来:“骑马我还真不太会,驾车却是会的。二爷上车吧,我来做这个车夫。”

午后总算出了太阳,但没过多久就逐渐西沉,隐没于山后。余下微弱的天光,将定山的轮廓虚虚涂出来,连江穿山而过,到这段勉强平稳,仍旧是水声日夜不绝。

“二爷来了。”

先到的几个家丁等候着,发现驾车的是付遥,车夫坐在旁边时都露出好奇的神情。庄子的管事本是在这做二把手,仓促间扶正了,模样很和气,殷勤地去接严正青下车。

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抬着板凳过来,放在马车下。严正青踩着下来,先是看了一眼付遥,吩咐他:“你先进去。”

说完他也不介意这两个孩子身上都有些脏,拍拍他们的肩膀,简单问几句,一人塞了两块糖。

管事姓冯,上来做了个揖,团团胖脸带着愁容:“下边人办事无能,劳烦二爷亲自来看。”

严正青并未立即答话,回身看见不远处山腰间一座寺庙的影子,问道:“既说是闹鬼,何不请和尚来看看?”

冯管事却苦笑着嗐一声:“哪里还有和尚?这穷乡僻壤,和尚也讨不到饭吃,早就走了。”

然而微紫的暮色中,那寺庙间分明有灯光,严正青指向那里:“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人在庙中?”

不料冯管事诧异起来:“自然无人在那里。二爷,那庙都破败不堪,早做山间黄鼠狼的窝啦!”

严正青目光一转,盯着他,不过片刻又说:“恐怕是我看错了。”

“一路劳顿,看错也是有的。”冯管事招呼道,“乡下没好东西,就胜在新鲜,小子,去,让厨房开始上菜!”

另一头,付遥陪着车夫,这乡下只有看不出靠不靠谱的赤脚大夫,抓一块黏糊糊的草药糊在车夫手腕,再纱布一绑,就挥手说“好了”。

付遥站在一旁,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目光侧向身边,窗边只有一个低着头择菜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他只觉得这里来往的人中夹杂着些许怪异,怀疑是自己多心,按下想法。

不一会就有小孩跑过来,带着他们去吃晚饭。严正青、付遥并庄里管事的人坐在堂屋内,其余人在院子里,或围着小桌子,或席地而坐,端着碗便吃。

这里菜色比不上府中精致,不过的确新鲜。席间冯管事还欲劝酒,被严正青不轻不重地压了回去。

“说起闹鬼这事,也邪门得很。”没有人喝,冯管事自己倒了一杯,壮胆似的,“上个月初十,那天下午早早就刮起风,我看天色要下雨,就让人赶紧收工回来。谁知道刘三呢,仗着年轻体壮,非说要逮够三只兔子才回来。二爷,您不知道,山里平时还好,一到下大雨,皇帝老爷来说话都不管用呢。”

严正青瞥他一眼:“怎么?”

“天又黑,雨也大,有时山上的树也断了,跟着泥水石头一起冲下来,不知毁了多少田地。我让几个小伙子去把他拽回来,谁知刘三凭空消失了!”

冯管事脸上发红,说书先生一般挥着手:“找了一圈找不到,只能让他们先回来。第二天雨停,那刘三不声不响地又出现在庄子门口,但已经痴傻了,说不了话,认不出人,请城里的先生看过,也说救不了。”

正说着,院子里却有一位中年妇人抹起眼泪,呜呜地哭着。

付遥冷不丁问:“没有报官么?”

冯管事一直没摸准他的身份,但看他同严正青行为亲密,笑道:“这位公子,报官了,也没用啊。”

本来刘三这事并未引起众人注意,然而不久后又有一人,也是上山打猎,晚上就大吼大叫着跑回来,匍匐在地上爬行,宛如兽类。家里人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拴在家中。

这两件事搞得人心惶惶,更不必说,那山上寺庙似乎也被什么精怪占据,白天去荒芜破败空无一人,晚上则灯火闪烁,时不时传出怪异的人声。

严正青一语不发,他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定山,只看到愈渐浓重的夜色里寺庙漆黑的轮廓,之前的灯光消失了。

他道:“鬼神之说,不可尽信。明日我再看看,若真是冲撞什么,你们就先搬走。”

冯管事口中千恩万谢不提,见严正青和付遥一个房间,领悟到什么一般,忙送了一盒东西进来。

严正青坐在灯下思索,见付遥捧着盒子,随口问:“什么东西?”

付遥把盒子放下,忍不住说:“这冯管事真不是正经人。”

严正青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塞了两个画本、一盒药膏并一串挂着铃铛的银链,画本里描绘的都是两个男子的床上之事,淫乱不堪。

他冷淡地注视着这些东西,反手将盒子盖上,咔的一声。

付遥心里仍不平静,越想越气:“他把你当成什么人了?真是下作……”

严正青看着他忿忿的模样,将盒子扔到一旁,说道:“别气了,我问你,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奇怪之处?”

付遥定定神,思索一番,不大确定地开口:“我没看出什么不对,不过这里的男人似乎太少了些。”

严正青对他笑了笑:“是了。我来之前看过这儿的账册,但是你我一路走来,明显人数对不上,那么多正该干活的劳力,都去哪里了呢?”

付遥不敢托大:“二爷,恐怕有蹊跷,明天还是先回去吧,有事可以让官府来查。”

严正青本来也不是莽撞的性格,更何况付遥也跟着他一起出来,安危系在他身上,因此安抚地说:“我也这么想。”

殊不知付遥心里同样担忧他,恨不得这就驾着马车将严正青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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