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家。”
他没有看卜尉的脸色,自己嘟嘟囔囔:“我不喜欢你。”
卜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由不得你。”
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被听到了。卜一喝了酒就跟孩子一样,他转过脸盯着他哥,用力地问:“你哼什么?”
卜尉踩了一脚刹车。卜一被惯性推到向前一倒。卜尉拎住他衣领,捏着他下巴转过来对着自己。“我说,由不得你。卜一。”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卜一愣愣地,后背又开始灼烧。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高中毕业的夏天。那个暑假太热了,他的背晒伤,脱了一层皮。这层皮长了十年,到如今,那种灼热的痒和痛仍然没有放过他。下巴被紧紧地捏着,整个头部都动弹不得。卜一用眼神凌迟他哥,没有成功,下巴被捏得发麻。
卜尉终于松开了他。他的口气里透着一股暗暗的不快:“听话。”
他手里的小东西眨了眨眼,泪水登时落下来。卜一的眉头绞成一团,下唇被捏得微张,露出洁白的齿列。卜尉终于舍得松开手,重新发动车子。这里离他在a市的房子尚有一段距离。他收手后也有些后悔,其实他本意并不愿与卜一闹得这么僵,毕竟是亲弟弟,又已经成年,实在是回不到小时候道个歉就算完的地步。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够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到卜一身上就格外容易失去自制力,甚至兴奋得有些不正常。
他没有再看卜一。
车驶进车库时,卜一已经睡熟了。其实酒后睡眠大多不沉,他睡得相当不安稳,梦里也皱着眉头撇着嘴。卜尉没有开灯,就坐在那里看着他。
这些年,他变了不少。脾气,性格,都与少年时期有所不同。只有这张脸,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痕迹,就像十八岁的卜一套上了一副眼睛。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眼睛。从前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时,卜一就不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安静温顺,一双眼睛乌黑,但没有多少活泼的光泽。如今几近而立之年,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疲惫,那种温顺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平和,让他失去了所谓壮年男性的侵略性。他像是一个过早跨入生命末期的怪人,卜尉执着于找回他幼年时期的活力,却发现他从未有过。
他开了车门,绕过去把弟弟抱了下来。
他来a市不多,好在一直有专人打扫,以备不时之需。卜一睡主卧,他正准备去洗澡,刚出门就听见他那没出息的弟弟啪地翻到了地上。卜尉一个头两个大,放弃了睡客卧的想法,准备打地铺。他只能指望家政确实有好好清理过地毯。
凌晨三点,卜一又摔了。
卜尉就睡在床边,精准地被砸醒了。他黑着脸,任劳任怨地给人拖回床上去。明明这人睡惯了学校宿舍,怎么醉了酒就这么能翻腾呢?他兜着细胳膊细腿,恨不能把人绑在床头。一沾床,卜一就蹭着枕头蜷缩起来,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卜尉也不知道为什么,捞起他的手就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并不重,卜一也没醒,就哼哼了两声。可卜尉的心里却烧着莫名奇妙的鬼火。
卜一的皮肤随陈茵,白皙细腻。在黑暗中,卧室窗帘筛过的月光下,白得发亮。羽绒被一半盖着,一半被他半抱半夹,快三十的人,睡相依旧像孩子。卜尉恨不得把他拎起来不让他睡,但又下不了这个手。他念叨着小畜生,翻身上床扯掉了卜一的睡裤。
酒精作用使他昏昏沉沉。四肢软而无力,脚踝却被人捏住了。他被摆成一个双腿大开的姿势。炙热的吐息喷在腿根,隐隐发麻。卜一睡得不安稳,这下更是噩梦连连,他好像又梦到了高三的暑假,那个痛苦的夏天,他把刀子扎进卜尉手里后,开始整夜整夜地梦到卜尉。
一开始是无尽的血色,到后来却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狎昵。那些诡异的热度和亲密接触像是真的,让他痛苦又不知如何逃避。他躲着卜尉,白天从不回家,但是夜幕一旦降临,他就会重新沉溺进痛苦的梦境里。几乎是煎熬——煎熬了几近一个月,他逃离了家。
章6
卜一醒来的时候是清晨。房间空无一人,装着钥匙的盘子静静地搁在床头柜上。他检查了手机,没有什么消息。这天是周六,他暂时没有排课,也可以下午再到办公室。这样想着,卜一离开了这间房子。他尝试走到地铁站,但最近的地铁站在大约五公里以外,他也没在这地方找到共享单车。
打车软件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卜一皱着眉翻了一会儿手机,决定花上一个小时走路。他刚刚启程,卜尉的车就远远开了过来。停到他面前,卜尉才说话:“忘记把你叫起来了。我送你回学校。”
卜一不置可否。事实上,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不是清醒梦,一般情况下人在醒来后的一到两个小时内就会忘记梦境。很少有人能完整记住自己一晚上做了什么梦。卜一不同,他记得住。他已经把相同的梦,做了至少五六年。而昨天,这些痛苦的记忆又加上了新的。
他没有看卜尉的眼睛。
卜尉一路都没有说话。他点了一支烟。卜一察觉到他换了一个牌子。这个味道显然更女士烟一点。味道温和,有点像淡的薄荷。
卜尉的情绪似乎很好。他这样想着,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卜尉没有提醒他,他忘记带走自己的钥匙。那东西恰好滑进了座椅底下。他捏起那小小一片金属,露出了一个微笑。
卜一的宿舍在学校附属教师公寓,有一处大门开向街道。卜尉捏着他的钥匙,从那扇门顺利地进去了。
他没有明确的号码,于是告诉保安他是替人来取东西的,卜一给了他钥匙。保安没有质疑,甚至将他带到了门口。
教师宿舍的走廊相当长。卜尉一面开门,一面朝两侧张望。两侧都是深深的长廊,中午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地面上,淡黄色的瓷砖使得整个地面沉浸在无尽的光晕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站在天堂的云朵里,打开了地狱的门。
卜一的宿舍并不像一个正常的单身男性的屋子。他把一切都收拾得非常整洁。由于宿舍本身并不大,加上他的东西也确实不多,所以简直像个样板间。
卜尉估算了一下,大概三个箱子能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
他大概看了一下卜一的衣柜,翻出领标,又把唯一一套西装拿出来摸了一下面料。卜一这些年大概过得也不是非常富余。
卜尉将钥匙留在门口的地毯下。他很难相信,一个独居十年的男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往好里说是简洁,可卜尉只觉得逼仄。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的弟弟不应该混成这样。
卜一如此懦弱,卑微,毫无人格魅力,也无任何可引以为傲的建树,小时候也没有多么讨人喜欢,可他为什么爱他?
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那样大的吸引力?
卜尉重新站回了那一片光里,久久凝视着窗台。那里有一片爬山虎嫩芽的影子,娇嫩柔弱,在风里微微颤抖。
章7
卜一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深夜十二点。他走到深夜食堂要了一份快餐,坐下慢慢吃。
为了省电,这个时候食堂往往只开一部分灯。黑暗大厅中唯一一团光亮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他疲倦地垂着眼睛,看着纸杯中可乐缓缓冒出气泡。
他没有跟卜尉联系,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钥匙。卜尉给他发消息:“钥匙在走廊窗台花盆底下。”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把钥匙落在车上了。
于是晚饭也不必再吃了,赶紧返回去检查。房间里没什么别的痕迹,卜尉也没动过东西。他熄掉灯,坐在床边发呆。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