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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我糖,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哥哥……”我重复着童年时与兄长打闹时常说的言语,缓缓地摘下头盔,眼中续满泪水一步步走向我的亲人。

“杰夫,你是杰夫!嗨,是你吗?你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皮埃尔翻过柜台,大步冲到我的身前,搂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喜悦的泪水沿着面颊流入他的嘴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皮埃尔的两只粗壮的手掌就像是两只翅膀,让我在云端飞翔。我口中断断续续大叫着“皮埃尔”、“是我”、“回来了”这些不成句子的话语,用同样热情的拥抱回应着我的兄长。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杰夫回来了!”脱离了兄长的双臂,我昂起头向着楼上大叫着。巨大的幸福充盈着的心脏,我简直要害怕它在我的胸膛中爆炸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我的父母,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听到我的喊叫声,皮埃尔似乎受了雷击,僵直在当场。

他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冰凉。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用力挥动着手臂,想要甩脱他抓住我的手。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是那么用力地抓住了我。他的手背青筋暴裂,微微颤抖着。

我这才看见他的脸。

我从未见过我的兄长如此哀痛的表情。

我的心在往下沉,飞速地沉下去。大地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字,把我的心脏整个吸了下去,让它直坠入幽暗冰冷的最深处。

“怎么了?”我紧抓住他的手,“他们在哪里?”

皮埃尔深深地低下头去,用力地摇摇头。

“他们呢?爸爸妈妈上那里去了?”我听见了自己虚弱的声音,它就像是只蜷缩在墙脚里的猫,惊悸地抽动着。

“他们去阿布格进货了?去桑坦姨妈家了?在乡下杜开尔舅舅家……”我怀着绝望的希望把一个又一个我能够接受的答案说了出来。我知道这不可能,可是……可是你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有的是我们能够接受的,有的则不能。

对,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接受的,永远都无法接受,比如说……比如说我正在想却又不敢去想的这件事。

皮埃尔一直在摇着头。他的牙齿间发出凄惨的磨擦声,似乎在把什么东西拼命地咽到肚子里。

“除了摇头你还能再干点别的吗!”我彻底丧失了理智,大声咆哮着,一拳打在皮埃尔的脸上。他仰面倒在了地上,撞翻了两三张凳子。他没有尝试着站起身,而是就那样大声号哭起来。

我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碎了,就像是一面镜子被敲成了无数的碎片。那些细小残破但却锋利的碎片在我的思想中飞舞,让我头疼欲裂,心碎不止。

我的父母不在了。

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么?那给予我生命、抚养我长大,用他们全部的爱和关怀包围我,让我时刻都能感觉到温暖和安全的两个人不在了。

时隔五年,我穿越了整个德兰麦亚,沿着这片广阔的疆域转过一个大圈,经历了恐惧、死亡、杀戮、暴虐、阴谋,由一个怯懦无知的男孩变成了一个军人,最终回到这里。我以为我回到了我的,可以在这里找到五年前的一切。

可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好像吐了些什么东西出来,甜甜的,又咸咸的。我看见一片红色和一片黑色,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五年前我天天睡着的床上。皮埃尔拿着一瓶嗅盐和一个空酒杯,担心地看着我,他的脸颊上一片青紫。

我木然地看着他,心里空空的,除了一把叫痛苦的锥子在拼命地刺,那里什么都没有。

皮埃尔看着,小声的说着:“四年前,也就是战争爆发的当年,我回了家。没多久,家里就收到你们全军覆没的消息,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你死了。”那是龙脊峡谷歼灭战,我生平参加的第一次场战斗。

“从那时起,妈妈的精神变得很差,爸爸的身体也逐渐衰弱下去。后来,妈妈的神志变得不太清楚,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摆四副餐具,一定要等小杰夫会来吃饭。我们要劝她早些吃,她就默默地流泪。有时候……有时候她捧着我的脸喊我杰夫,告诉我不要去参军,不要去打仗,说战场上很危险,很危险……”

“妈妈是被马车撞死的,听人说,她当时喊着你的名字就冲到马车前面,车夫已经来不及停住了……”

“妈妈去世后,爸爸的情况变得更糟。他每天都要喝很多酒,醉了就哭,或者是打人。后来,里德沦陷,温斯顿人占领了这里,很快他就连床都起不来了。他总是跟我说起你,说起母亲,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有一次,他对我说,当个酒馆老板是最好的,他曾经跟你说过。他很后悔让你去服役,说是当时如果花钱打点一下,让你避过兵役,你就不会死了。没过多久,他也去世了……那是三年前的事。”

我欲哭无泪。

三年前,那正是我们与路易斯王子在森土里亚平原激战的时候。那时我一直想给家里捎信,可是根本没有办法把信送到温斯顿人的占领区。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算当逃兵被送上绞刑架也要回家。我的父母因我而死,对于一个儿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罪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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