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刘协哈哈一笑,将刘泰举了起来。“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都喜欢。”刘泰有点紧张,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刘协。“你……真是父皇吗?”
“当然。还记得我吗?”
刘泰不说话,小嘴撇了撇,伸手搂着刘协的脖子,突然哇哇大哭,越哭越伤心。
“这是……”刘协一时没反应过来。
伏寿也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能办。
这时,荀文倩走了回来,一见这副情景,连忙上前,想从刘协怀中接过刘泰。刘泰却抱着刘协的脖子不放,一边哭一边喊。
“我要父皇,我要父皇。”
荀文倩神情尴尬,刘协摆摆手,站了起来,抱着刘泰来回踱步,心里却有些酸。
刘泰虽是长子,但他陪伴的时间的确不多。巡边的时候还好一点,这次去冀州,前后有两年多没见到刘泰了。
孩子是最敏感的。他肯定是感觉到了父皇有意无意的疏离,没有安全感,幼小的心灵就留下了阴影。
有心理专家说过,留守儿童的问题不仅仅是物质匮乏,更是心理上的不安全感。这种影响甚至会延续他一生,让他始终处在紧张之中。
之前听到这样的说法时,他没什么感觉。此刻看到号陶大哭的刘泰,他忽然有了切身感受,大感愧疚,只想补偿一下孩子。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笨拙的父亲,不再是深谋远虑的天子。
伏寿、荀文倩看在眼里,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刘协一边哄着刘泰,一边问些长安的事情。
最后,伏寿说明了唐夫人带来的消息。
她想去南阳郡学看看,请唐夫人去打个前站,没想到却被南阳郡学祭酒宋忠趁机摆了一道。南阳郡学以为历任贤太守画像为由,特地在王畅的画像中加上了刘表,让她很为难。
去郡学,如何评价刘表?
不去郡学,又有违天子重教化的旨意。
刘协听完,又好气又好笑。
从古至今,读书人都好以良心自居,觉得世人皆浊,唯我独清。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要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要为天下鸣不平,坚守良知、底线。
但是很可惜,那只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虽说读书中人从来不乏真正的君子,但作为一个阶层来讲,读书人在道德上并不比其他人有什么优势。真给了他们权力,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丑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的党祸,宋、明的党争,都是读书人掌权的结果,没看出他们比外戚、宦官或者武人强到哪儿去。
要说区别,大概就是他们掌握了舆论权,可以利用手中的笔来为自己遮羞,颠倒黑白,模糊是非,把自己塑造成希望的模样。
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了。
真正的自欺欺人。
对付这些人,手段软了不行,他们会越发放肆。手段硬了也不行,一不小心就会失控。毕竟治理天下需要人才,而读书人就是人才的主要来源。打击面太广,会动摇根本。
过犹不及。说起来很容易,操作起来却很难。
好在他在这方面有成功的经验,而且经过实践,切实有效。
“先派人将郡学的文章、画像拓印下来,研究一下再说。”刘协将刘泰举了起来,笑容满面的说道。
刘泰的眼泪还没有干,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唯,臣妾这就安排人去办。”
“文倩,你和嫂嫂合作,尽快将印坊建起来。”刘协想了想,又道:“先印那什么五经章句,用少府的私帑,声势搞得大些。”
“唯。”荀文倩心领神会。
正如唐夫人所说,天子一定有办法对付宋忠之流。想想也是,连司徒杨彪、司空周忠那样的老臣都是被天子驯服,宋忠区区一个书生,又岂是天子的对手。
宋忠想用杨彪作大旗,却不知道现在的杨彪早就不是他们以为的杨彪。
刘协安排完,便不再关心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
他准备在南阳住一段时间。
一是就近观察益州战场,看看士孙瑞、张济以及一批年轻将领的表现如何。二是将南阳帝乡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名义上,这是大汉的再次中兴。
实际上,正如光武中兴毕竟不是延续前汉,连都城都要迁到洛阳一样,这本质上还是一个新的时代。
新时代,自然要有新气象,不能给帝乡这种旧事物留下存身之地。
南阳,应该回到他应有的位置上去。
将她们从长安请来,就是要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
有一句话,刘协没有明说,但是他相信伏寿、荀文倩都明白。
皇后应该有嫡子,最好不止一个。
“阿泰也不小了,如今又有阿冀做伴,以后就随驾吧。”刘协淡淡地说道:“我亲自教他们,将来带着他们西征,封他们为王。”
“西征?”荀文倩看看伏寿,又看看刘协。“封王?”
“当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有继承,其他的皇子也不能空手。只是这天下不会平白得来,要他们与我一起去征伐,去夺取,将那些蛮夷人教化成我大汉子民。”
刘协看着刘泰,笑嘻嘻的问道:“阿泰,想不想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