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张喜互相看看,将信将疑。
“当真如此?”赵温低声问张喜。
张喜摇摇头。“不知道。”他虽教呼厨泉礼仪,却没怎么关心呼厨泉想什么。
杨彪哈哈大笑,趁机批评了赵温、张喜几句。
他原本也是和赵温、张喜一样的看法,可是这两天与呼厨泉多有接触,态度有了一些变化。
匈奴人以汉家外甥自居是客气话,但匈奴人想成为大汉藩国却是事实。
如今的匈奴已经不是以前的匈奴。草原已经被鲜卑人占据了,匈奴人大部分迁入塞内,半耕半牧,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变成了定居,稳定就成了第一需求。
最典型的变化就是由兄弟相继变成了父子相继。
匈奴人的单于之位原本是在兄弟之间传递,但兄弟之间传递容易引起分歧,最后往往付诸武力解决,内讧此起彼伏。相比之下,父子相传名份确定,也更符合人情。
但新旧制度变革之间,难免会有冲突。羌渠被杀,依附汉朝只是原因之一,他有意将单于之位传给儿子于扶罗,而不是其他的兄弟,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如今于扶罗病死,呼厨泉继位,孤立无援,无家可归。如果能成为大汉藩国,接受大汉的册封和保护,不仅可以重回美稷,父子相传的制度也能得以确立,单于之位就可以永远留在他这一支。
对呼厨泉来说,这显然是利大于弊的选择,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赵温、张喜都是人老成精的大臣,不用杨彪说得太明白,几句话一点,他们就意识到一点。
教化匈奴看起来是天子的一厢情愿,实际上却是一个水到渠成的现实需求。
正如杨定营中的将士一样。不是他们不想读书,不想成为彬彬之士,而是没有条件读书。
换句话说,不是天子一厢情愿,而是他们反应迟钝,没意识到教化四夷的机会就在眼前。
深谋远虑
儒家重德教,以修德来远为最高境界。
上致天子尧舜,下教百姓谨身,是读书人最理想的成就。
如果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上可称名臣,下不失循吏,青史留名。
只是很可惜,能坚持理想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入仕前壮志豪情,进入仕途后就渐渐偏离了初心,只在乎自己的私利,只想着荣华富贵,官至公卿。
至于理想,化作夜深人静时的一声叹息。
当然,大部分人不会认为是自己丧失了初心,只会说人心不古,王道难行。
赵温、张喜也不例外,只是程度不同。
突然看到一个实现理想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自然动心。
张喜利用师傅之便,向呼厨泉打听起了匈奴人的事。
过了一会儿,士孙瑞等人也来了,加入了聊天群。
没过一会儿,宗正刘艾、廷尉宣播等人陆续到达,气氛更加热烈。
实然被这么多大臣围着,呼厨泉受宠若惊,紧张得一头汗,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杨彪将士孙瑞拉到一旁,问起了天子练兵的事。
士孙瑞悄悄地将宋都泄露禁中语,惹得天子发怒的事说了一遍,连声叹息。
杨彪点头赞同。
费了那么多心思,总算将阉竖清除掉,又难得天子有意将大权归还外朝,不能节外生枝。
之所以立伏寿为皇后,不就是看中了伏完没有野心么。
后宫干政,不可避免的会导致阉竖坐大。遇到明君还好一点,遇到孝桓、孝灵那样的昏君,阉竖手握王爵,口含天宪,天下必乱。
“天子可曾处置宋贵人?”
“蒙皇后求情,罚抄《列女传》《妇诫》各三通。”
杨彪眼神微闪,险些失笑。
抄书这个处罚的确有点孩子气。
“君荣,天子圣明仁厚,倒是你我……”杨彪抚着胡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击破卫、范,何至于此?治国当德刑兼备,叛乱而不诛,只会助长某些人的野心。你看看他们,侵吞户口、耕地,囤积居奇,坐视朝廷缺衣少食,简直是可恶之极。”
士孙瑞沉默不语。
他和杨彪的理念有别。事已至此,争执也没有意义。
“天子欲以三千骑讨平匈奴叛乱,奈何?”
士孙瑞回头看了看,领着杨彪往远处走了几步。“今天一早,徐晃领着一千余人,往东南去了。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去箕关。”
杨彪吃了一惊。
天子派兵出营,居然没和公卿商量。
按理说,他的太尉被免了,士孙瑞不仅没升为太尉,连原本的卫尉都被免了。天子要动用卫尉营的兵力,而且只有千人,的确没必要和他们商量。
可是他总觉得,这是天子有意而为之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说……”
“天子计议已定,你我是拦不住的。”士孙瑞轻声说道:“徐晃去箕关,可保河内之敌不能长驱直入。钟繇、段煨在上党,袁绍西行受阻。只剩下太原无人据守,我打算请诏,去太原,文先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你去太原,做太守么?”
“做不做太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守住太原,筹集粮秣,以备不测。”士孙瑞沉默了片刻。“我毕竟和王子师共事多年,有些旧谊,或许行事会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