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站定,呲了呲牙,觉得夜风有点冷,直往嘴里灌。
“就这些人?”郭图一眼看出庄园外的大营规模不对,充其量不过万人。
“啊?”卫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前几天走了一些,具体数量不明,大概有五六千吧。”
郭图盯着卫固。“五六千?”
卫固不敢确定,嗫嚅不语。
郭图原本就有疑惑,看卫固这种神情,越发不安。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离开华阴的时候,虽不知天子麾下究竟有多少兵马,但总体规模还是有数的。原本的南北军,加上杨定、杨奉、段煨的人马,再加上投降的李傕、郭汜残部,总兵力至少有三万人。
眼前只有一万人左右,就算卫固看得不准,几天前撤走的不止五六千,最多也就是两万人。
还有一万人呢?
“其他地方还有么?”郭图追问道,心跳有些快。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
卫固想了想。“盐池有杨奉部,之前就来了,你是知道的。”
郭图连连点头。他的确把杨奉给忘了。
可就算加上杨奉,数目还是不对啊。
“你看到了哪些人的战旗,说来我听。”郭图有点上火,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卫固慌了手脚。
他和郭图一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坞堡中,没有出门,哪知道外面的情况。
就算是眼前的大营,他也只知道大将是卫尉士孙瑞,麾下应该有卫尉营和北军五校,连五校尉是谁都说不上来。
郭图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
卫固就是个蠢物,什么事都办不好。
他担心的不是卫固或者范先,他担心的是上党和河内。
钟繇去了上党,张杨在河内,更要命的是董昭可能也在河内。
如果那些失踪的人马去了上党、河内……
郭图越想越不安。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他离开华阴的时候,就听说骠骑将军张济奉诏去了南阳。
既然朝廷能想到派张济去南阳,就完全有可能安排人率部去上党,协助钟繇。
就算天子想不到,荀攸也能想到这一点。
一想到荀攸,郭图就更加不安。
荀攸离开长安后,就没有去邺城,一直和袁绍保持距离。如今他主动投奔朝廷,自然也不会给袁绍留什么情面,必然招招往袁绍痛处打。
上党就是袁绍的软肋。
占据上党,就对邺城形成了俯冲之势。袁绍别说四出征讨,连睡觉都睡不安。
一时意气,居然忘了提醒袁绍。
这要是回了邺城,岂不是落人话柄,被田丰、审配等人耻笑?
郭图忽然觉得浑身冰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最近可有其他人的消息?”
卫固头摇得像拨浪鼓。
郭图心往下一沉,却仍不死心。“一点消息也没有?”
卫固欲哭无泪。“一万多人在庄外围着,还有数千骑兵巡逻。除了肋生双翼,谁能进得来?”他狐疑地打量着郭图。“郭君,你莫不是……想走?”
郭图的确想走,可是听了卫固这句话,他也知道走不掉。
北军五校的骑兵有名无实,营外的骑兵应该都是新降的西凉骑兵。这些人新附朝廷,正想着怎么立功,绝不会给他脱身的机会。
“太尉杨彪何在?”
“自然在庄中。”卫固越发不安,紧紧地盯着郭图。“郭君突然要见太尉,意欲何为?”
郭图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伸手一指庄外的大营。
“意欲何为?你能打败士孙瑞吗?如果不能,那就只有杨彪能救你一族性命。”
卫固恍然大悟,连忙陪笑,引着郭图下望楼。走了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又收住脚步,霍然转身,伸手握住了刀柄,拔出半截长刀。
“郭图,你不是想救我,是想自救吧?”
龙门生稗
郭图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义不再辱,你觉得我是苟且偷生之人吗?”
卫固打量着郭图,很想说“是”,却莫名心虚,那个字怎么也吐不出口。
火把照耀之下,郭图面容扭曲,缺了门牙的嘴不住的哆嗦着,气息粗重,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全无半分往日的儒雅。
卫固不敢与郭图对视,收回目光,强笑道:“岂敢,岂敢。只是……”
“你不用解释。”郭图一挥衣袖,险些抽在卫固的脸上。“带我去见杨彪便是。”
卫固无奈,引着郭图下了望楼,来到庄园里的私牢。
说是私牢,其实是一座偏僻的小院,与郭图所住的院子离得不远。
杨彪刚吃完晚饭,正在院中散步消食。看到卫固与郭图进来,他嘴唇翕动,笑了起来。
“郭公则,你走路不长眼,撞墙上了吧?”
郭图怒目而视,手按腰间长剑。“杨文先,你最好不要挑衅我,否则我会让你直接撞在剑上。”
杨彪看着郭图,仰天大笑。
郭图脸色渐渐泛白,眼神渐渐缩起,握着剑柄的手筋骨毕露,长剑缓缓出鞘,剑刃摩擦吞口,发出刺耳的声响。
卫固惶惶不安,抢先一步,按住了郭图的手。
诚如郭图所说,杨彪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杨彪死在庄中,不管是谁杀的,整个庄里的人都要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