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似一场大火而已,但朱棣做出了他最正确的反应,他若稍微失去理智,昨夜就是一场血流成河,永乐盛世则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巨大的阴谋,从得知徐皇后要微服出游开始,在短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来,而且有条不紊的实施,这绝对不是一个御史大夫景清可以做到的。
还有其他人。
景清,很可能是被利用的傀儡!
这里面牵扯了紫禁城内往外传递徐皇后出游消息的人,牵扯到了刘莫邪,又牵扯到京营中掌控兵权的人,而拐走小宝庆的人,就是这群人的手下!
这群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必然是建文旧臣。
所以才会对小宝庆如此照顾,否则小宝庆还会继续失踪,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许久,才问道:“吴叔您觉得朱棣能猜到不?”
吴溥苦笑,“你认为呢?”
朱棣会猜不到?
不可能!
也许大假结束,朱标的两个儿子,朱允炆那个幼子朱文圭,就会相继在一段时间内暴毙——你们不是想杀了我扶他们登基么,我让你们没对象可扶。
黄昏沉默。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
是否会把朱棣逼成一个暴君?
他有些内疚了。
吴溥敏锐察觉黄昏的心态出了问题,叹道:“你不用多想,毕竟朱棣靖难登基后做的事……怎么说呢,远不如唐太宗来得狠厉,注定了这几年会有一些阴谋,等他肃清朝堂,一切都会平稳的。”
这是靖难余晖。
黄昏唯有长叹。
这股暗潮涌动下,大概还要死一些人。
可效郑庄公
黄昏和吴溥一番长谈之前,乾清宫里也有一场论谈。
谈话之人是一对君臣、朋友。
朱棣和黑衣僧人姚广孝,如今尚未赐姓,依然叫道衍。
赐座,赐茶。
之后朱棣大致说了一些细节,又说小宝庆回来了,我问过她,说是昨夜被人软禁在一处民房,天亮时被丢进一座废弃庄园,是十余个拐子的老巢。
那座废弃庄园没必要去了。
那处民房……查不到。
小宝庆哪记得路,况且她一直被蒙着面。
道衍只听,不语。
朱棣知道道衍的性情,继续说道:“昨夜在处理大火一事时,我差点把大内的京营遣出去,将城外的京营调进来。”
道衍眉头一挑,“陛下是正确的。”
朱棣也是一阵后怕,“现在想想,上元大火确实来的蹊跷,也许昨夜稍微应对不当,那些蛰伏的建文旧臣就会酝酿出一场兵变。”
道衍颔首,“应是如此了。”
朱棣沉默。
道衍知道他的心思,道:“陛下不可。”
朱棣无奈的叹气,“我已对他们够仁慈了,可为何有人要逼我杀了他们。”
杀谁?
自然是朱标的三个儿子和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
道衍摇头,“杀不得。”
朱棣也知道杀不得,毕竟自己和李二不一样,李二是明目张胆的射杀太子李建成,自己是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进应天城。
问道:“这件事怎么善后?”
道衍缓缓说道:“可效郑庄公。”
朱棣眼睛一亮。
道衍说的是郑庄公和胞弟姬段的典故。
母亲武姜氏与胞弟姬段串通一气,姬段想占好的地方,他就把姬段分封到京地;姬段贪欲不足,大修城邑,图谋不轨,他也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姬段把西边和北边的城邑变成自己的私邑,不断扩大力量,他还是视若无睹,甚至还贬斥参奏姬段的臣子。
姬段一看,哟,我这个哥哥如此软弱,王位近在眼前,那还等什么,反了吧。
却不知郑庄公就是在等他反。
得到消息,立即让大夫子封率两百辆战车出兵讨伐,占据着道德和情义的高地,将胞弟姬段赶去了卫国。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欲令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道衍又道:“人多,难辨忠奸。”
朱棣也头疼这个问题。
因为自己靖难得江山,打的清君侧口号,所以不好对皇室下手,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不忍心,终究是一脉血裔。
这是朱棣温情的一面。
朱标的三个儿子都还活着,朱允炆的小儿子也还活着,这就给了建文旧臣希望。
如今投降的建文旧臣很多。
鬼知道哪些是真投降,哪些又是在忍辱负重。
要肃清朝堂非一日之功。
目光渐冷,毫不掩饰杀伐之意,“那朕就将这次上元大火案视而不见,纵容、麻痹建文余孽,等合适的时机一网打尽。”
道衍欲言又止。
终究没劝。
劝不了的——关系到江山,尤其是建文帝生死未知,更拉紧了朱棣心中那根弦,在这种情况下,朱棣温情的那张面具只会是对他自己的人,对建文余孽,朱棣只会露出冷血残酷的面具。
没有人比道衍更了解朱棣。
包括徐皇后。
说了主要政事,又说其他。
道衍酝酿了一番措辞,才道:“陛下起用黄昏早了些,不该赐他同进士出身,这人还需要打磨,若是养成了锐气,只怕今后会成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