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田制并非天下无敌,士族豪强壮大,司马家他日也会大难。”钟邕被钟会教导了十几年,见识自然也有一些。
“然而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有这几十年的时间,司马家足以一统天下了。”钟会起身,望着阁外的朗朗乾坤,往日的轻浮忽然消失了,多了一分惆怅,多了一分稳重。
“听说杨峥在关西行均田之法!”蒋斌道。
“贩夫走卒能成什么大事?这天下还是士族说了算!杨峥行此法是自绝于中原士族。”钟会身为士族,屁股决定脑袋,想法当然也是传统士族想法,又身处淮北,距离秦国数千里之遥,当然不明所以。
汉末黄巾就是类似的例子,轰轰烈烈,天下骚动,却还是被士族豪强轻易平定了。
“报都督,关西有密信至!”
刚说到西边,西边的动静就来了。
钟会看完杨峥的信后,一脸苦笑:“哎呀,杨兴云这不是害我?”
“杨峥欲令都督何为?”蒋斌好奇起来。
明明二人仇深似海,但却如老友一般,时常书信往来。
而且钟会对秦国的关注超过了司马家和东吴。
“他让我吞并淮南,不然将来司马昭恢复实力,必有毌丘俭诸葛诞之祸。”钟会倒是没有隐瞒,也没必要隐瞒了。
淮北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差不多被打造成了铁桶。
蒋斌、蒋舒、王含这些人不可能跟司马家一条心。
跟司马家一条心的王濬、王浑早在宛城就被调走了。
蒋斌神色一动,“他日必有大战,杨峥此言是也,淮南在后,吴国无法支援,此时不取淮南,他日必被四方合围!”
现在不闹事,以后想闹都没机会。
司马家打不过秦军,但打淮南却是得心应手。
这几乎是明牌。
在洛阳被闲置的钟毓多次来信,让他别折腾了,早点自缚回洛阳请罪,争取晋王的宽大处理。
钟会当然嗤之以鼻,他没兴趣回洛阳当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与当年西平的杨峥一样,他现在也需要破局。
而破局的方向只能是淮南,全据淮水之利,再与东吴结盟,方有一线生机。
“淮南、石苞……”钟会揉了揉额头,当初以十万大军换淮北,不失为一条妙计,要田有田,要人有人,蛰伏个三四年,且耕且训,十万大军还不是轻轻松松?
但司马昭转眼就釜底抽薪,废除屯田制,人没了,田也没了。
士族豪强更不可能支持他。
司马家的声望也到达顶峰,无可撼动。
石苞虽是寒门出身,但勤于事务,威德服人,淮南在他治理下,也在渐渐恢复生机。
而一旦淮南恢复生机,就是淮北钟会的末日了。
“取纸笔来!”钟会转眼就有了计策。
寒门出身,注定在中原是个异类。
钟会的信不是回给杨峥,而是直接写给石苞,还是异常高调的送去寿春。
“以公之才量,中原无出其右,当为卿相也,会闻名久矣,今公居淮南,会居淮北,当长相往来也……”
信也没什么具体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吹捧之词。
这也是钟会擅长的。
而且评价石苞当为卿相的,并不是钟会,而是郭玄信、赵元儒等名士。
石苞当年与邓艾同为车夫,又在长安卖铁,直到遇到司马懿,直接平步青云,擢升为尚书郎,从此飞黄腾达。
树大招风,爬的太快,太轻松,自然会遭到嫉妒。
钟会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中原是属于士族的。
很快,淮南和洛阳同时流传起一首童谣: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
贾充在马车上抚弄着胡须,刚好听到几个童子在街边吟唱。
前几天莫名其妙的收到一封信。
信的内容掐头去尾,只提到淮南淮北、钟会石苞。
贾充如同猫儿一样嗅到了腥味。
上党大捷,让司马家缓了一口气,也让中原士族对司马家多了几分信心。
司马家离最后的大位还差一小步。
天下间的对手也就那么几家。
西秦、东吴,以及淮北!
东吴现在是盟友,打了几十年了,吃不掉。
西秦……还是算了,贾充首先就排除了秦国,冯飒惨败的阴影至今还萦绕在他心中。
当日与司马昭在千军万马中逃命的惨状依旧让他冷汗直流。
而主动进攻秦国,在关中开阔地与秦军铁骑血战,即便贾充脑袋被门挤了愿意去,司马昭也不敢去。
所以,唯一合适的对象就是钟会。
司马家能有今日,还不是靠淮南三战?
打关中,兵凶战危,打淮南,熟门熟路,这几乎不用选。
弄死钟会,也可以出一口恶气。
当然,打钟会是四五年之后的事,但这并不妨碍司马家把矛头朝向淮北。
“石苞!”贾充的手一下一下敲在马车木窗之上。
司马家的功勋,一个钟会似乎不太够。
司马家养了三代的老狗,天然就是贾充的潜在对手之一……
而且世子司马炎跟石苞的几个儿子关系紧密,石乔为尚书郎、石统为射声校尉,石浚年纪轻轻,便是名士。
再回想自己的儿子从子,有些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