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的长处其实并不在兵略上。
眼下凉州进入正轨,而律法松弛,正需要他来治理。
“不,尹春现在不是邓艾的敌人,但将来未必不能与邓艾匹敌。”杨峥固执己见。
当初任命他为南面统制,目的就是为了打磨培养他。
人在逆境中才会成长。
很多人得天独厚,一辈子顺风顺水,稍遇挫折便被一棒子毒打死了。
“邓艾万余残军,难道真能长驱直入,攻破姑臧不成?狂言尔!”杨峥自问不是蜀主刘禅。
能为帅者,不是把脑袋别裤裆上提着刀子莽上去就行了,而是能屈能伸、能退能进。
只有强大的对手,才能激发人的潜能。
见杨峥坚持,卫瓘也没有多说什么。
好在尹春终究还是扛住了,河关本就是重镇,而邓艾再怎么生猛,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刚刚与蜀军一场血战之后,又来跟自己死磕到底。
进入十月,雍凉各地渐渐平静下来。
杜预也驱赶俘虏回到姑臧。
杨峥出城十里迎接,凉州百姓也纷纷前来一睹盛况。
对他们而言,其实谁是正统谁是逆贼,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凉州安宁,给他们一席之地,安居乐业。
此次大胜,也解除了他们最后的心结。
除了百姓,凉州各地的士家豪强也纷纷前来,以前他们观望,现在却没这个胆子。
杜预这一战,其实是为内部打的。
在八万大军中进退自如,还能趁势歼灭一部,凉州军的战力摆在这里。
刀子永远最有说服力。
隔得老远,杜预便与一众将佐翻身下马,步行趋前,半跪于杨峥面前,身后将佐也是齐刷刷的半跪,“属下幸不辱命!”
“哈哈,元凯此战来回牵扯,令敌前后失据,一举击灭司马链,足以载入兵策。”
“非是属下一人之功,乃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方能破敌制胜。”
杨峥目光扫过他身后诸将,见周煜面有惭色,姜伐野一脸尴尬,还有些人低着头,自然知道事情的始末绝不会如他说的这么轻松。
军中立起了山头,杨峥心知肚明。
只是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杜绝,只能压制和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区间,让内斗变成竞争。
“此番参战将士,皆有封赏。”
杨峥轻巧的一句话,就引起了士卒们的狂欢,“万胜!万胜!”
他们中还有很多人是羌胡部落、豪强私兵。
合理的赏赐,能更快的拉拢人心。
杨峥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拉着杜预的手,一起登上轺车。
到了车上,杜预才拱手低声道:“多谢将军信任。”
“元凯见外了。”
“非也,将军若是稍有疑虑,一封军令送来,则诸将内讧,军心离散,敌军三面围困,预纵是孙吴复生,必败无疑。”
“形势真有那么严峻?”杨峥只看到杜预的游刃有余。
杜预擦擦冷汗,苦笑道:“将军的骄兵悍将,不是轻易便能驯服的,还望将军恕我擅杀宣义郎之罪。”
宣义郎相当于杨峥的门生弟子,不过正因此而有些狂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战若是没有他们在基层鼓舞士气,杜预又怎能如臂使指,仿佛横跳,最终把司马链勾引出来?
“若非如此,如何能慑服他人?”杨峥挥了挥手。
大军入城,引来更热烈的欢呼声。
百姓夹道相迎,士卒抬头挺胸。
欢笑了整个一个下午才渐渐停息。
战争总是伴随巨大红利。
很多首鼠两端的势力再也没有反复的空间,纷纷向凉州低头。
凉州豪强们也前所未有的配合起来。
秃发树机能举族迁往鹯阴,加上中小部落,浩浩荡荡,足有一万余帐。
让杨峥惊奇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不少胡化的汉人。
他们穿着胡服,生活方式也跟羌胡一样,放马牧羊,逐水草而居,若不是说着汉话,记得祖上的姓氏,基本就与胡人无异了。
胡人在汉化,汉人也在胡化。
所有族群,第一要务是生存。
其实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胡化汉化,也没有什么太强的种、族认知,为了活下去,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羌胡内部的仇杀更加惨烈。
秃发部的老祖秃发匹孤与拓跋力微内斗,不敌,因而率部远遁河西。
“乞伏部这是铁了心要与某作对了?”杨峥看着乞伏赫达的回信,心中不禁冷笑,总有人心存幻想。
第一次是死了亲娘,第二次是小儿子坠马,第三次是小妾被铁弗部抢走了,要去报仇……
“这一次似乎是真的,铁弗部早上也向我们求援,使者提及此事。”卫瓘笑道。
“管他们真的假的,不来就是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刘珩气哼哼道。
铁弗部也是河南地的另一大部落。
横跨河套两岸,实力强于乞伏部。
历史上凶名赫赫的赫连勃勃就是出身这一部,还在河南地建造统万城。
“将军可令秃发树机能领本部青壮,汇合乞伏部前去讨伐铁弗部,使其彼此消耗?”卫瓘提议道。
“若其得胜归来,岂不是要封赏其为将领?”杨峥眉头一皱,别人不知道这个秃发树机能,他岂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