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何必?”孟观灰色的眼眸震动了一下。
更多的骑兵又拨转马头,回到谷中,“愿死于此,以报将军之恩!”
能成为亲卫营将士,在西平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除了荣誉还有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们的家眷,全都奉养在西都城中,每月有钱粮供给,子嗣直接拔入青营之中,授以文武。
上视下如土芥,则下视上如寇仇,上视下如手足,则下视上如腹心。
如孟观一样,很多亲卫营将士也不想让他们的将军失望。
“你们——”孟观说不出话来。
“兄长,我助你一臂之力!”谷外,黑压压的人影忽然涌现。
“仁佑!”孟观一喜。
来者正是庞青、庞仁佑。
瞬间,孟观眼中的灰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
如刀一般的锐利。
“亲卫营将士,不能给将军丢脸!”骑兵屯长王冲举起了长矛。
“杀!”黑夜中,无数把刀矛刺向夜空。
无数道热血汇聚成这一个字。
呜、呜、呜——
沉沉夜色中,又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杀!杀!杀!”
吼声淹没黑夜,连谷外的飞鸟都被惊动,尖叫着窜向夜空。
在那一瞬间,谷中混乱忽然停止了。
敌人、流民纷纷望向南面,黑色的潮水汹涌而下。
交代
卫瓘盯着南面杀来的敌人,两道细长的眉毛皱起,额头上挤出一个“川”字。
本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形势却忽然转变。
“西平……”他嘴中喃喃念叨着,对雪巅之南的那个人兴趣更大了。
他忽然有种直觉,这天下终究会因为西平而发生改变。
分田减赋、府兵制、奴隶屯田法,甚至是最新的十二转军功制,他都仔细研究过,正好切中这个时代的弊病。
如果两年之内,不能解决西平,那么西平就再也解决不了了。
卫瓘刚及弱冠,就被明帝提拔为尚书郎,在中枢十年,历任通事郎、中书郎、散骑常侍等职,对魏国国情知之甚深。
不过眼下,首要之事是解决这些乌合之众。
“令伍都尉、张都尉放开南面,驱赶乱军冲撞援军,我军紧随其后。”眨眼之间,卫瓘已经有了对策。
“唯!”十几名传令兵举着火把飞奔而去。
卫瓘望着战场,左手捻须,右手按着剑柄,嘴角微微上扬,“胜负还尚未可知。”
夜色越来越深沉,厮杀越来越激烈。
混乱的流民们被驱赶反冲向援军,仿佛驱赶惊恐的羊群一般。
“不得冲撞本阵,向左右退开!”
宣义使们在阵前高呼,但对于陷入惶恐的流民无济于事。
前列的甲士不得不举起长矛。
“杀!”齐声暴喝,长矛刺出,正面撞来之人血肉横飞。
惨叫声此起彼伏。
血腥的场面终于让有些人清醒过来,向左右退散。
很快,两军之间再无阻隔。
援军们红着眼,居高临下。
但卫瓘军亦不遑多让,阵列森然。
仿佛两头野兽张开獠牙、伸出利爪,在谷中疯狂厮杀。
长矛互相攒刺,犬牙交错。
无数血肉被这犬牙嚼碎,化作血泥。
到了此刻,已经没有丝毫花俏,只有白刃相接,只有一腔血勇。
“杀!”
倒下的人越多,双方的仇恨便越大。
孟观与庞青都力战在前,身披数创,兀自不退。
身上的盔甲在长矛的攒刺下早已面目全非。
也正因为这些精心打制盔甲,保住了两人的性命。
“杀!”孟观的战马被十几支长矛同时刺穿,挑向空中,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刀光亦随之绽开,顺势斩落一颗人头。
另一边的庞青虽然没有这么武勇,但指挥流民在惨烈的厮杀中维持阵列。
山谷已成血谷。
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躯体。
但,有时候热血也无法力挽狂澜。
而血勇有时也会用尽。
孟观、庞青麾下正军终究太少,逐渐抵挡不住,敌人的已成半包围之势。
还有一支七百骑兵不断在后方袭扰,也正是这股骑兵,不断增加孟观的劣势,不能全心全意投入正面战场。
敌人虽然精疲力尽,但已方已经山穷水尽。
激战之中,孟观抬头,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退吧!”庞青叹了一声。
孟观气喘吁吁想要反驳,但望着周围疲惫的将士,“死战”二字始终说不出口。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热血已经冷却了。
不待孟观说话,骑兵屯长王冲与另一个屯长左右架住孟观,疯狂后退。
“还是、败了……”
荒野中伸手不见五指。
谷中的敌人也遭受重创,伤亡颇大,没敢追出来。
士卒和流民们精疲力尽的倒在荒草上。
孟观两眼无神的望着夜空。
庞青与宣义郎们却在清点士卒。
“还有三千四百人。”庞青叹了一声气,“娄金狗、毕月乌阵亡……”
近两万的流民,只剩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