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命也。
部下从蒙虓嘴中听出了死志。
一些人再度鼓起勇气,另一些人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的向北撤退。
蒙虓视而不见,大声吼道:“杨将军已在来援途中,守住、就能活下去!”
这句话给疲惫的人们重新注入了生机。
女人、孩子们从尸体手中捡起刀剑。
秦人的勇武血性在这一刻爆发。
“杀!”仿佛遵从灵魂中吼出这一个字。
战场因而变得更加惨烈。
男人挡在前面,女人孩子从缝隙中钻出,生锈的刀剑刺入仇敌的胸腹。
羌人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一幕。
终于,不可思议变成了恐惧。
羌人的暴虐无法击败秦人的决绝。
血越流越多。
羌人的、秦胡的。
然而羌人实在太多了,三面淹没而来。
蒙虓提起生锈的长刀,望了一眼西边,然后义无反顾走上前阵。
西边,落日滑向皑皑雪峰之间,金褐色中带着无边无际的寒意,仿佛天地山川都被染上了一层锈色。
“秦人要断绝了。”蒙虓举起了刀,心中默念,万般不甘万般无奈化作万般的无奈,“那就用这些贼子的血来祭奠。”
如同一头猛虎撞入狼群之中。
刀光闪动,四面披靡。
只是猛虎也无法改变局势。
战争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勇猛而转变。
羌人势强,秦胡势弱。
蒙虓的心逐渐沉入谷底。
感觉自己要被天边奔涌而来的暮色吞没。
女人孩子已然力竭,无助的瘫坐在地。
男人们还在咬牙抵抗。
而羌人的淫笑声越来越大。
滚滚暮色从西而来。
然而在暮色之中,有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铁甲铿锵之声……
蒙虓狂喜的望着西面,“杨将军!”
男人女儿孩子也望着西面。
羌人们也望着西面。
“贼子何敢杀我族亲!”一支甲士从暮色中奔出,几千人的怒吼震动天地。
黑色的铁甲在火光中泛着死亡的光泽,森然的长刀隐隐闪烁着白芒。
仿佛涌动黑云中闪动的雷芒。
夫战者,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必克之!
秦胡力竭,羌人势衰。
而杨峥锋芒正盛!
百余雄健亲卫从甲士中奔出,当先一将,高举狼牙棒,势若奔雷,嘴中怒吼:“蒙虓,死了没有!”
十几个羌人不知轻重,上前阻挡。
狼牙棒扫过,脑浆与鲜血齐飞,竟然没有一合之将。
身旁亲兵,也是龙精虎猛之辈,环首刀起落,人头滚滚。
两千甲士,向前挺进,似汤泼雪,如破竹之势。
羌人本无阵列,与秦胡血战良久,遭受背后一击,兵败如山倒。
山间狼嚎声越发大声,仿佛嗅到了杨峥的气息。
“哈哈,刘珩兄弟,我还没死!”已杀入敌中的蒙虓仰天狂笑,身体中又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刘珩也裂着嘴大笑,“没死就好,我来住你!”
狼牙棒在敌群中扫动,带起一片惨嚎之声。
二人在战场上豪情四射,杨峥忍不住有些好笑,指挥着士卒向烧当羌大纛突进。
长矛攒刺,仿佛在平地间凿出一条血路。
羌人的士气不可避免的被击溃了。
羌人四散奔逃。
三百步外的大纛,倒在地上,被无数羌人的脚板践踏。
坞堡
西平的治所虽然在西都城。
但西都是魏文帝曹丕黄初三年才扩建的,其底蕴远远不如矗立了三百多年的临羌城。
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进取河西,于此地建城。
汉宣帝神爵元年,赵充国平定西羌,开屯田,以定羌人。
此城地处药水湟水三角地带,湟水在南,羌水在西,沙岭在北,戎峡在东。
堪为祁连山之南第一重镇。
向南俯视河湟谷地,向西雄视西海草原,向北可窥伺武威。
所谓关山锁钥不过如此。
在迷当的注意力转向西海之时,也渐渐意识到临羌城的重要。
但为时已晚。
羌人没有如此远见,从汉羌大战就可以看出,羌人不擅远谋,打到哪算哪。
一次次揭竿而起,一次次被汉军镇压。
潮水般的羌人涌向城墙。
临羌城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这让羌人们起了一些侥幸之心。
他们踩着尸体,架起长梯,小心翼翼的攀爬。
羌人本就不擅攻城。
只因背后有雪亮的长刀。
凡是临阵而逃的人,全被削去四肢,丢在湟水河中哀嚎。
与这种死法相比,死在城下反而是一种解脱。
好在这座城已经被猛攻五天。
所有羌人都觉得,这座城不会撑太久。
几名勇士已经快爬上城墙,城下、营地里的人都注视着他们。
咚、咚、咚……
然而噩梦一样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仿佛捶打着他们的心脏。
没有喊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有长矛向前突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