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双唇,脚下的步伐不乱,一双眼眸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被四个俏丽丫鬟拱卫的少女,便再也移不开了。
什么洛神再世,什么秋水为姿,什么白玉为骨,在眼前的人面前,似乎都不足以形容。
想她一向自诩是扬州第一美人,可面对眼前这个似乎尚未长成的少女,竟生出几分自行惭愧。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若比风拂柳。
自古以来,人常道: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
她一直觉得多有些偏颇之言,如今见了眼前的黛玉,才知道古人诚不欺也。
似这一般的钟灵毓秀,莫说是世间男子,便是她这女儿家,都难免心生爱意。
她忍不住快走了两步,轻扭腰肢,向黛玉俯身行礼,口中娇笑道:
“今日这一事儿,却是一时误会,我这手下无状冲撞了小姐,还望莫怪。”
女子下蹲行礼,她腰肢极为柔韧,抹胸也因为此时下俯的动作,从水红色的衣襟中探出,正是一抹鲜艳的松绿。
颇是香艳。
黛玉原本看着母女相逢,却不想这明显出身风尘的女子,竟敢主动与自己搭话。
看着款款向自己下拜的女子,黛玉略微停顿一下,这才缓声说道:
“想必你便是春香楼的老板?”
黛玉的语调平静,似乎只在陈述事实,倒是让这女子双眸一亮,然而这亮光不过片刻随即又暗淡下来。
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心头难掩自行惭愧。
“正是奴家。”女子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角,偷眼看黛玉。见对方仍旧是双眸清正平和,这才又多了两分底气。
只是到底仍旧不敢多话,上前问好,已然是用了她大半的力气。
黛玉点点头,并不打算说话,一直到原本情绪激动的母子平静下来,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这才语气温和地安抚几句。
“小女子族中行四,家中叫我四娘,今日若非是小姐,我和女儿恐怕……”四娘此时怀中紧紧抱着女儿,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她今日遭逢大变,本以为此生再无生还之余地,甚至已经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
只是到底牵挂女儿,这才拼了性命,想为女儿挣扎一线生机,却未曾想到自己此时竟也获救。
如今她对黛玉的感激,已经难以言表,好在仍旧保持着冷静,仔细地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四娘本是平安州人士,她父亲姓顾,曾任平安州都粮食,后来因故辞官归隐。
顾家数代人丁稀少,这一辈儿竟是无有男丁,只是她一个女儿,因此却是招了入赘的夫婿。
而她和女儿之所以被卖入青楼,正是因为这一位赘婿。
“小女子却是瞎了眼,未曾识得豺狼皮。”说到这里,顾四娘几乎要碎银牙。
当日她为了嫁给对方,与家中差一点闹翻,最后还是老父疼女心切依从了她。
夫妻二人头两年尚好,第三年的时候,这人突然说要游学。
当时顾四娘也未曾多想,便替对方打点行囊,可谁知这一去就是四五年的光景。
顾四娘多番寻找未有音讯,便以为,自己夫君可能不知病死在何处?
她伤心欲绝,大病一场后便专心抚养女儿。
可谁曾想,就在去岁,有人见到了她的夫婿,正是在扬州。
顾四娘大喜过望,便带着女儿前来寻找,可未曾想,这找来的却是一场大祸。
顾四娘目露悔恨之色,她只恨当初自己未曾听父亲的劝阻,被对方的外表迷了心智。
“我们母女到了扬州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早已恢复了名姓,不但科举有望,更是得到了官家小姐的垂青。”
顾四娘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女子并非是那种拎不清的,纵然他是赘婿,但是却也从未苛责相待。
当年他家遭逢大难,全家发配边疆,他为了能够留下,自愿入赘我家,从不是小女子强夺而来。
更何况,小女子自认有几分骨气,若是觉得小女子蒲柳之姿,一封和离书,我顾四娘也受得起。”
听到赘婿二字,黛玉眉间掠过一丝惊讶,她看着女子询问道:“可你们怎么会被卖入青楼?”
若是如对方所说,那眼前的女子应当是妻主才是,又怎会被轻易地卖到那等地方?
顾四娘闻言,咬紧牙关,两腮肌肉发颤,显然是已经恨毒了。
“小姐不知道,在此事发生之前,我与他见过一面。然而归来第二日,便出了这档子事。”
顾四娘伸手攥紧胸口衣衫,眉眼之间,满是凄厉之色:“他知我性格宁折不弯,与其说要将我们母女卖入青楼,不如说他想用这种方法逼我去死。”
若是对方只对付她自己便罢了,可是这人竟然向她们的女儿出手。
他难道就不怕,若是女儿真的被抓到那等肮脏之地,日后可怎么办?
顾四娘此时再也忍不住,她千里寻夫而来。却未曾想对方竟然早有二心,更是想尽办法逼着她去死。
原本已经止住哭泣的小姑娘,看见母亲放声痛哭,也忍不住跟随着对方一起哭泣起来。小孩子带着童音的哭嚎,让人越发的喘不过气来。
“他是赘婿,可是写了入赘婚书?”黛玉觉得此事似乎还有些蹊跷,当下便抓住重点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