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言,先前骂他抢劫的小伙子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了,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张之维不与他们多说,背着包袱,离开了这家客栈,林观音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临到客栈门口,张之维忽然停下步子,半转过身,朝他们说:“异人的江湖实力为尊,我张之维只要在一天,天师府就倒不了。”
众人一怔。
他说了如此狂妄的一句话就平淡的跟日常问候似的,他友好又嚣张地和往日里被张静清拉去“切磋”后反应一致,谦逊地微微颔首,说了句:“承让了。”
然后背过身,和林观音一起离开了这里。
武家庄离这还是有一段距离,刚刚的客栈肯定是不能住了,但荒郊野岭的也没个地方能好好休息,张之维是无所谓,趴地上,吊树上都能睡着。
可林观音呢?
这可还真是个问题。
张之维想了想,从包袱里拿了块旧布,那是林观音曾经穿在身上的衣服,他铺在地上可大小还是不够林观音躺下的。
这会儿可没有吕慈这样的大少爷友情捐给他们一辆马车住了,林观音要想干净点,今晚肯定是别想睡好了。
林观音看出张之维的烦恼,她把衣服捡起来拖到某颗大树下,并表示靠着大树睡也不错。
张之维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
森林里野兽多,毒蛇毒虫,甚至山间地猛兽都得防备,幸好林观音天生异人的体质,不必考虑这些,只是防得了动物,能不能防住人,那就不一定了。
更深露重,张之维怕林观音冷,便去捡了点干木柴,堆到树下,点了个小火堆,林观音呼出一口暖气,手伸到火旁边,金橙色的火光映照在林观音的脸上,闪闪烁烁,让张之维想起林府那晚的景象。
林观音醒来后,他试探着问过几次,但林观音比他还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张之维想过一个可能性,林观音生前确实只是个有些异能的普通人,但死后发生了点什么变故。
不然,她也不会以魂体的模样,神志清明地活在世上那么久,后来甚至一次又一次钻到别人身体里实现复生。
她是接近神明的人,但是神明的状态与她本人是割裂的,如同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张之维陷入沉思,没发现林观音一直在拽他衣袖,等回过神来,林观音已经坐在火边等了很久。
见他醒神,林观音眸光一亮,拉着他和自己坐到一起,然后在他手心里写:[你身上怎么会有奶糖?]
她兴奋地盯着张之维,止不住的开心,张之维见她开心心里也忍不住暖呼呼的,解释道:“我身上一直有。”
说着抖了抖衣袖。
他两边衣袖里都缝着布包,平时一些琐碎的东西就都放在里面,他放的最多的就是糖和钱币一类的东西。
他平日里路过集市时,看到类似的奶糖总下意识买一堆揣到衣兜里,即便自己不吃也要揣着,揣得多了,就开始撒糖,把龙虎山年纪小些的弟子惯的时时粘牙。
糖都掉到地上,林观音像只收集储冬一颗颗捡起,再一颗颗放到自己的衣兜里,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张之维抖得利落,一时间都忘了,兜里还有点其他东西,直到那枚市集随手买的银簪掉到地上时,还有点懵。
林观音一路捡,一路揣,然后捡到了那枚银簪。
她奇怪地捻起这枚银簪,发现有点眼熟,想了又想,猛地抬头,对上了张之维躲闪的目光,心里念叨着,和她以前带的那枚银簪很相似。
她攥着银簪,写道:[这是给我买的吗?]
张之维偏过头,低声说:“不算是。”
林观音不解。
她当然不解。
张之维心里那点矫情的计较,不是林观音能明白的。
毕竟,她是骤然离开的人,而不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
在张之维心中,林观音当年确确实实是死了。
失去林观音,让他太难过了,而他无法抑制这种情绪,只能选择低头认输,他认可了林观音已死的事实,可他不敢仔细去辨明这千疮百孔的事实,只能放着。
放着那条血江之中,放在那座高山背后。
也把他的不甘,愤怒,愧疚,悲痛通通埋葬,林观音也随即变淡了。
尽管,他还是习惯去喜欢这个人,把她喜怒哀乐都刻在他的一举一动里,入世入的彻彻底底。
这本是件很简单的事,可林观音的复生又让这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心已千疮百孔,要如何痊愈。
他又要如何面对一无所知而无辜的阿音?
他总想她过的好一点,即便她身边没有自己,他也希望林观音做出最适合的选择,这般圣人一样的举动,某种意义上也是赎罪。
赎去他当年没来得及接回林观音的罪孽。
负罪感压着他,压的他不能直视林观音的眼,坦荡又从容地接受林观音赤诚的心。
[什么叫……]林观音停顿了很久,最后还是复刻他的话,[不算是?]
“这是给林观音的,但也不是买给林观音的。”
这是买给那个死去的她的。
林观音不明白。
她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银簪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