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宇正在看他。
视线里还带着不明所以的盛气。
余光中,颜烟能敏锐感受到,紧盯的视线灼人,让他打错几个字,又删除,又再打错,效率降低不少。
整理完毕,颜烟轻呼一口气,才抬起头,对上段司宇的视线,也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眼神,直直看回去。
四目相对,无言对峙。
片刻,段司宇先站起身,认输似的说:“我走了。”
交汇的视线就此错开。
颜烟一怔,不明白这人的怒火因何而旺盛,又因何而减少,就像阴晴不定的天气。
段司宇走两步,便停住,回头看他一眼,“不送我出去?”
声音里似还有怒火残余。
颜烟实在不解,以为段司宇有话要说,站起身,跟着往外走。
出了花园,到大门边,段司宇双臂环抱,也不说话,就这么冷脸站着。
颜烟不想猜,更找不到话说,不过段司宇有心帮忙,他不道谢,未免太薄情,没有人性。
“谢谢。”颜烟低声说。
又是谢谢。
意味着再见的谢谢。
“你以后能不能别说谢谢?”段司宇问。
“行。”
颜烟爽快答应,反而让段司宇哑火。
半刻沉默,段司宇再开口,便是阴阳怪气,“你现在的品味,不怎么样。”
“我是什么品味?”颜烟蹙紧眉头,不解。
“不知变通,瘦弱无骨,手无缚鸡之力,矮豆苗”
“谁是矮豆苗?”颜烟打断,想了想,“你指辛南雨?”
段司宇低沉冷哼一声,也不回答,转身往对街走,用力推开自己家的门。
吱吖——
铁门大开,发出嘶哑声响,在夜里尤为突出。
“我对他没有任何”颜烟脱口解释,说了半句就停,因为忽然想起,他根本无需向段司宇解释。
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要解释?
段司宇停住,回头,直直对上颜烟的眼睛,“没有任何什么?”
颜烟压下忙着辩驳的情绪,冷淡地说:“我现在不喜欢任何人。对所有人,我都没有超过朋友以上的感情。”
“所有人”被着重突出。
段司宇闻言,火气倒是消去许多,但刻意重读的“所有人”,却令他有种难忍的钝痛。
因为这个“所有人”,也包括他段司宇。
“是我以己度人了,晚安。”段司宇转身,大步往前走,关门进家。
对街空荡,再无人影。
岸边海浪翻滚,枝叶婆娑,此刻,安宁的自然声竟有几分落寞。
心口处有一丝空洞,像被针扎了个孔,海风能顺着孔钻进去,在他身体里肆意流窜。
颜烟缓慢垂下视线,久久伫立在原地,等这点落寞消亡,才转身推门回去。
一晚上时间,在颜烟的帮忙下,辛南雨顺利建好账号,发布了第一条抽取旅客免费体验的内容。
阶段性完成首个任务,颜烟又整理好民宿的管理规范,简单爬取社交平台上新兴账号的涨粉数据,一并发给辛南雨。
“如果你不知道要做什么内容,可以先看看这些账号,分析之后再做决定。”颜烟说。
辛南雨收到文件,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烟哥,你真的好厉害。我刚才特别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如果再去问段先生,他肯定会生气,还好有你在”
他只是个半吊子的执行者,也想不出段司宇说的那种点子。
颜烟抿紧唇,“给你建议的是段司宇,我不”
“不许你说自己不厉害,”辛南雨打断,“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反正,你和段先生都很厉害,不一样的厉害!”
他厉害吗?
回了房,颜烟望着地板,背靠在门上发愣。
他还不够厉害,所以要加倍努力。
诸如此类,一直以来,他所得到的,都是这样的评价。
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考上杭大,离开家;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拿到保研资格,到北城去;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拿到满意的offer,认真工作,做一个世俗意义上成功的人。
他做过很多努力
可现在,却是这种局面。
阳台的门未关,留了条缝,风透过间隙吹进,将窗帘吹得蓬开,再又干瘪。
颜烟盯着飘忽的窗帘,走神,思绪空空,陷进负面情绪的漩涡里。
嗡——
手机连震几声。
颜烟回神,摸出手机。
段司宇的语音电话。
颜烟望着屏幕,指尖悬在挂断之上,停滞良久,最终还是点了接通。
“什么事?”颜烟尽量平静地问。
听筒里静了半刻。
“你怎么了?”段司宇的声音一如往常,微凉,明明该是冰,却莫名比晚风还热。
他怎么了。
颜烟也想问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点接通,又为什么还不挂断。
“你在房间?”得不到回应,段司宇又问。
“嗯。”
“怎么不开灯?”
“快睡了。”
“你每天不是要到凌晨才关灯?怎么今天睡这么早?”
如此明目张胆,在对街窥探,还要无羞耻地说出来,告知当事人,也就只有段司宇会干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