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次,中断的棋局就永远定格在那一刻,那一天,那一年。一起对奕的友人,再也不会来。猝不及防就后会无期,预计之中的明天和后天,都不会再有那个人的参与。
残棋就一直摆在那里,仿佛是某种祭奠。
荀彧来信,说张邈和陈宫叛变,迎接吕布入主兖州。在这之前,戏志才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张邈带兵将他劫持,软禁在雍丘,并不曾过分苛待,但戏志才旧病复发,战乱中一时寻不到好医工,人就那么没了。
等曹操攻破雍丘的时候,戏志才刚刚下葬,坟头土色尤新。曹操原谅过不少背叛曹营的人,唯独恨极了张邈,下令诛他三族,张邈的父族、母族、妻族中十六岁以上的男子,一个不留。
失去的城池,还可以再夺回来,但失去戏志才,哪怕曹营人才济济,也没有人可以替代。精通军阵和军务的士子本来就十分稀少,堪称凤毛麟角。荀彧、荀攸、钟繇、董昭、刘晔等人,都无法像戏志才那样辅佐曹操攻无不克。
友人长眠之处,萋萋芳草,划尽还生。
郭嘉祭了一坛酒,一只烧鸡,却将戏志才最喜欢吃的鸡翅尖拽下来一只吃掉,抚着墓碑说:“负约之人,罚酒,鸡翅尖只给你留一只。”
曹操处理完紧急军务,这才注意到摆在一边的冰食,大户人家用冰窖存冰,夏天取出来解暑,制成冰食享用,曹操自然吃过。
然而侍者信誓旦旦,说这些冰是郭嘉用法术变出来的。
“法术……”
曹操感到无比暴躁,有一种想一脚踹开这个侍者的冲动,好好的一位青年士子,名声却和妖道左慈差不多,都是这些愚民瞎传的!不过,他这位军师确实很神奇。
冰食放置的时间有点长,基本融化,曹操几口吃下去,拖着疲惫的身躯,绕过屏风。
仲夏,天气闷热,郭嘉只穿了一件单衣,赤着脚,平躺着,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小腿。一个男人,腿上白净成这样,也真是……曹操的眼神直了片刻,最终还是忍着没做什么,他不想让郭嘉反感,而且此时此刻,他累到半死,恨不得倒头就睡。
戏璕平定颍川郡,回到兖州,郭嘉拉着他的衣袖,将他看了又看。
几天前的梦,让郭嘉惘然若失,再次见到戏志才,他无比开心,将梦中的残棋摆出来,笑盈盈,邀请友人破解。
戏志才盯着残局,感觉怪怪的。这棋局看起来,就像是他和郭嘉对奕,不知为什么没下完,但他并不记得下过这样一局残棋。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落下一子。
翠竹萧萧瑟瑟,轩窗下,酒樽前,知己好友,从容手谈,多么惬意的事。
吕布麾下有上万并州铁骑,养护费用是一个天文数字,优良战马所需的草料,也不是一两个郡就能供给的。
曹操执法严明,严重限制了兖州士族的特权,所以他们不喜欢曹操,但是踹开曹操,投靠吕布之后,他们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吕布这个人,不喜欢讲道理,习惯用拳头说话,不服就打。
吕布入主兖州,总共才两三个月,本地的士族豪绅,被他祸害了一个遍,这些人家中的钱财、存粮、部曲都被强行征用,实力一落千丈,再也不可能和曹操相抗衡。
这就是郭嘉明知道陈宫会背叛,迎接吕布,却不去阻止的原因。
顺便说一句,陈宫狐假虎威,利用吕布强行征来的那些青壮年部曲,被他组建成一支两万人的军队,现在全部便宜了曹操。
濮阳城被战火毁得不成样子,官署得修缮,城墙、城门、民宅都需要大修,东城门估计得重建一道新的才行,还有不少失去住所的百姓需要安置。
曹操第一时间召来荀彧,请他主持战后的各项恢复重建工作。
荀彧这两天忙到飞起,晚上郭嘉睡着以后,他才回来,早上郭嘉睡醒,他已经出门办公。
就算如此,荀彧依然细心的发现:郭嘉的右手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足裸上有淤青。
连着两天,郭嘉醒来,荀彧都不在,但足裸处新上的药,让他确定荀彧来过。
第三天,一切步入正轨,荀彧按时散值(下班)。郭嘉正在煮茶,一边煮一边看竹简,沉迷其中,屋里飘荡着一股子糊味,他也没闻到。
荀彧用帕子裹住手,将茶壶提下来,推开窗户,让夏夜的风吹进屋。这人是真的好脾气,香喷喷的卧房被郭嘉折腾的充满烟火气,也没数落郭嘉一个字,还替他剪灯芯,将灯挑亮,让他看书更舒服。
心血来潮,想试着煮奶茶,结果把水煮干的郭嘉莫名心虚,轻轻掩上竹简,微微垂眸,没话找话说:“文若,今天早点睡。”
荀彧心里被猫爪子挠了一般,把郭嘉抱起来,扔在卧榻上,抵在身下。
暗香浮动,荀彧眉梢眼角尽是宠溺,轻轻一挑郭嘉的下颌:“奉孝等不及了?”
郭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灯下看美人,光影两朦胧,盛世美颜,近在咫尺,郭嘉的脑子完全不好使,里面一片钝化反应。
他迷糊地抓住荀彧的手,轻舔一下微微发干的唇,一声没吭。
荀彧心中有一簇小火苗在疯狂燃烧,极端正秀雅的五官透出三分秾丽。
他这次没熄灯,就着灯烛的淡淡光晕,将郭嘉的衣带扯开,目光近似贪婪,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都镌刻在心上。他们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想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