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耀耀,晕染着郭嘉颀长的颈项,泛红的肌肤,手腕上一粒细小嫣红的朱砂痣。
荀彧清雅端肃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潮红,他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却听左俭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突然不叫了?你小子也会害羞?”
郭嘉有气无力:“把文若都嚎来了,太丢人。”关键是他耍心眼哄着文若多休息,一起睡,睡了几天又嫌挤得慌,不自在,翻脸把人家赶回主屋,得亏文若是个君子,宽宏大量。
荀彧:“很疼吗?”
“不疼,嗷~”郭嘉刚说完不庝,左俭手一重,当场打脸,他只好改口说:“有一点点疼,我这人就爱闹腾,在家嚷嚷惯了,你去忙你的,不用管。”
左俭继续推拿按摩,初时的疼痛一过,气血通畅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滋味格外舒爽,郭嘉险些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俭收起药箱,擦了擦头上的细汗,一脸嫌弃地替郭嘉披上衣袍,盖上被子,小声嘀咕:“吃药吵闹,扎针假哭,推拿瞎嚎乱叫,要不是看着他长大成人,都想直接扔出去,不治了。”
荀彧:“……这样啊。”虽然听志才说过奉孝躲医工、怕吃药、不配合治疗的二三事,不过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想不到是如此奇景。
辰良送左俭离开。郭嘉想起这个时间的长安来信,必是荀攸的事,他撑起身,伸长手臂去够装信的木盒。
荀彧先一步将鲤鱼形状的木盒拿在手中,取出“鱼腹”中的白绢,朝郭嘉递过来。
郭嘉不接,垂眸道:“这信,文若来看也是一样。”
荀彧展开白绢,长安近日发生的大事都罗列在上面,其中有一条让他心里沉甸甸:董卓的女婿牛辅的部将李傕和郭汜纵兵劫掠颍川,杀戮无数。董卓遇刺,荀攸与何颙因谋刺董卓而入狱。好在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荀攸参与了行刺,以荀氏的影响力,董卓也不好没有凭证就处置荀攸。
再往下看:司徒王允和司隶校尉黄琬密谋诛董,已成功拉拢吕布,不日便会有消息。如果事成,荀攸自然无事,若不成,廷尉郭鸿会想办法把荀攸换出来。
郭嘉悠然支起一条腿,贼兮兮懒洋洋地说:“莫忧莫愁,看看日期,若嘉所料不错,此刻董卓就算还没死,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公达或许已经出狱。”
荀彧:“六叔曾说廷尉郭养数百游侠儿,皆是翻墙揭瓦、飞檐走壁的好手,专探隐秘之事,竟真的有?”
郭嘉淡淡地瞥他一眼:“文若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要真有那闲钱,买个太尉不好吗?还当什么廷尉。不过董卓让天子威严扫地,皇室蒙羞,颜面这种东西,踩进地底容易,再想抬回至尊之位,恐怕是做梦了。”
“奉孝到底想说什么?”
“汉室倾颓,扶是扶不起的,只会砸伤手,变陪葬。不如我们另起广厦,庇护百姓,救黎民于水火。”
荀彧豁然起身,神情严肃,一字一顿道:“一日为汉臣,终身为汉臣。”
郭嘉抬杠:“别那么固执嘛,这天下哪有什么正统?若要较真,商汤周武皆是反贼,更别提秦汉了,文若想要辅佐正统,何不将夏朝的王室后裔找出来?”
荀彧直直地望着郭嘉,仿佛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薄唇颤抖,半晌,一个字也没说,优雅转身,拂袖而去。
这人和人的分歧,有时候比猫和狗的分歧还大。
郭嘉万事不萦心,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曹操的传令兵来请郭嘉,据说曹操入主兖州半月有余,和青州黄巾交战数次,有胜有负。曹操兵少,最支持他的济北相鲍信战死,战况惨烈,兖州官员内部出现了很多反对他的声音,甚至有官宦大族团结一致,暗中谋划换一位兖州刺史。
郭嘉有点懵,鲍信战死在意料之中,但史书上不是这样写的呀,不过这类著作,喜欢用春秋笔法,可能就记了一个结果,把曲折的过程都省略掉。
来不及当面和荀彧告别,他留了张字条,叫上赵昂,点齐三千私兵,奔赴战场。
和主公一样短小 话说曹操主动出击,和青州黄巾在寿张县东面大战一场,惨胜。虽然打了胜仗,却士气低落。主要是因为鲍信战死,连尸骨都无法找到,曹操出重金求购他的遗体,却没有半点消息。军中流言,说鲍信已经变成敌军的肉脯……
关于青州黄巾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食谱范围包括同类的可怕谣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光是鲍信,许多战死的将士都没有寻到遗体。
戏璕提议用木头雕琢一尊鲍信的遗像,由曹操亲自设衣冠冢,哭祭,拉拢鲍信的旧部,引导全军将士同仇敌忾。
郭嘉来时,但见满地白幡随风飘摇,曹操在故人墓前的即兴表演已接近尾声,是虚伪作秀、还是真情流露无从考证,不过效果非常显著,鲍信麾下的将士都自愿追随曹操,再战黄巾。
拜祭过英灵,众人步行离开墓地。郭嘉发现武将的队列里新添了两张陌生的面孔,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身旁的戏璕低声耳语:“左边那个和主公一样短小的是乐进,原本是帐下吏,主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右边这位看上去特别威严庄重的叫于禁,以前是鲍信的部将,现在便宜主公了。”
曹操生得短小精悍,比郭嘉矮了足足一尺,堪称浓缩的精华。他生平最讨厌别人谈论两件事,一个是宦官子孙,另一个是身高。曹操距离七尺男儿的标准,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只有六尺九寸半,为了颜面,常常虚报成七尺。(汉时的一尺约2304厘米,所以主公的身高约为16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