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宴沉沉凝视她,“除你以外,我想不到他还能为谁违背我的意思。”
风雪急促而来, 一片晶莹霜花飘入室内,落在梵音微颤的眼睫上,她微微闭眼退后一步。
后背抵在竹帘上, 身前是钟离宴高大的身躯, 凛冽的风吹动他发丝飘动, 有一缕绕至身前随着风势时不时擦过她面颊。
梵音抬头望他,眼底哀伤至极, “你就这样看我吗?是不是钟离公子以后做的错事都要算到我头上,如果是这样,那就当是我做的好了。”
钟离宴的目光逐渐幽深,她的眼睛里有压抑的潮意,扶风弱柳般被窗外风雪压的分外可怜,说出的话苍白又无力。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信她,只是若她再留下来多说几句, 他怕自己真的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就在刚刚, 雪花落在她黑而长的睫羽上时, 他想的居然是希望它足够坚冷,在上面停留的久一些。
他伸手越过她去掀竹帘, 宽大的袖袍落在她肩上, 凌冽的气息瞬间浓烈至极。
“梵音姑娘请回吧。”
梵音讶异抬眸,入目是男人凌厉的下巴,以及凸起的喉结, 她头一次这样直观的感受到两人在身高上的差距,以至于怔愣片刻。
直到钟离宴低头,目光冰冷疏离地落在她身上。
梵音慌忙转身退出去, 钟离宴平静收回手,竹帘落下, 隔绝两道人影。
苏锦烟从钟离聿房间出来时,正好看到梵音缓步走下雪竹楼,她脸上带着柔婉的笑意,身披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美好。
她如何能在少主的雪竹楼待那么久?
少主对她的心思当真清白吗?
苏锦烟脸色冷沉,迎着风雪离开雾凇崖。
在她身后,梵音停住脚步,眸中染上浅浅笑意。
一个女人,为爱痴狂时总会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仙盟·灵兽峰
日上中天,谢远竹挥完最后一组剑式后停下动作,走到正在逗弄孔雀的梵音身前。
“跟我去个地方。”
梵音懒散抬头看他一眼,不太感兴趣重新低下头,“不去。”
“你都不问问是去哪吗?”
“哪都不去。”她答得毫不犹豫。
“你送我断山又教我剑法,我总不能白受你恩情,你跟我走一趟,保证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放开手中缩头孔雀,梵音再次抬头看他,直白地说,“我做这些自然也有我的目的,不全是为你,别那么感动。”
谢远竹感到气恼,觉得她不识好歹,走回去继续练剑。
片刻后梵音站起来,有些烦躁地对他说,“带路啊!”
谢远竹停下,故作不高兴地说,“你说去就去吗?我为什么听你的。”
梵音盯着他,冷笑,“我劝你最好别那么叛逆。”
谢远竹闭上嘴,没有再招惹她,冷着脸在前面带路。
一路走到静园时,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一会有你后悔的!”
随他一同迈入静园大门,梵音嘲讽的话在嘴边顿住,满园的风铃草让她僵在原地难以动弹,她看看谢远竹,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预感。
“带你的小师父回来了?”柔和的女声自屋内响起,随着门被推开,梵音看到了那张梦中反复出现的脸。
江岚月带着温和笑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看清她的样貌时,手里端着的果盘猝不及防掉落在地上。
她的声音近乎颤抖,眼睛里盛满不敢置信,“茵茵?”
梵音没有说话,与她对视的目光平静至极,数年后的重逢,从未设想过的相遇,她想不到自己心中居然这样无波无澜。
她对母亲的感情还剩些什么呢?爱与恨此消彼长,又在时间长河中被慢慢消磨殆尽,如今想来,唯余平静和漠然。
这是在那声饱含真情的“茵茵”中,她悟出来的最能报复母亲的方式。
母亲一眼认出她,母亲情真意切地喊她茵茵,愤怒或者哭闹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唯有漠然才能让她知道现在站在她身前的人,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苦苦哀求她不要走的孩子了。
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也不怕被任何人抛弃。
谢远竹惊讶的声音响起,“娘,你怎么知道她叫音音?”
江岚月后知后觉回他,“娘听外面弟子说起过。”
她低头看一地瓷盘碎片,想弯腰去捡,又想去拿笤帚扫起来,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娘笨手笨脚的,你快带她进去坐,饭菜做好了,娘去端来。”
谢远竹担忧地走过去,“娘你别伤了手,这些碎片我来处理。”
“没事,你带她进去,带她去里面等我,炉火上煨了赤豆元宵,娘去给你们端来。”江岚月慌乱无措地低着头,始终不敢再看梵音第二眼。
梵音也从这些行为中悟出了母亲并不想同她相认的事实,多么可笑啊。
就在刚刚,她还企图以冷漠唤起她的愧疚,可母亲到底心更狠一些。
也对啊,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必然会影响到她盟主夫人的位置,当初都能抛下她,现在又能有什么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