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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开与看不开

 

一直以来,樊巧儿都是个很看得开的人。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随遇而安,说不好听点叫没心没肺。

可她小时候在街上卖艺,稍大一些进青楼攒赎身钱,隔三差五应付客人和妈妈的骚扰,再不看开点,日子还怎么过啊?

所以,即使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少年时对爷的那些依恋和悸动原来是因为她喜欢他,也可以逐渐放下。

皓月明朗,终究不是属于她一个小丫头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见她。

虽然离开洛阳时张爷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樊巧儿坚信,袁天罡那样的人,是不会死的。

一百多年都活过来了。

他怎么会……死?

恐怕是看出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敢对他动心,不好拒绝,故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自己已死,用这种温和又不伤害她幼小心灵的方式拒绝她。

不愧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真是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

值得她花更长的时间看开。

但偶尔她也会想想他们会有重逢的那天吗?

真的只是偶尔。

樊巧儿翻了翻药材。

如果那些不良人不出现,她大概会看开后,抱着自己初次喜欢的对象是个大好人的想法祝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开心生活,再找个如意郎君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这样算是她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们来了。

忽然就把她的铺子围起来,周边的百姓全被吓跑了。

樊巧儿想起少年时,爷说要和她比赛谁拿的人头多那回,他们也是突然涌上来,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看着是有那么点可怕。

不过他们在爷手下和她一样都是小孩子。

樊巧儿以前没怕过,现在自然也不怕,而且……他们现在应该是听爷的吩咐,那就更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你们……”樊巧儿捏紧药筛,犹豫要不要问爷的近况,万一他觉得她多管闲事……可,是他先让不良人来找她的。

她这幅样子让众不良人以为她被吓到了,赶紧把事情交代了。

“樊姑娘,有个人想见你。”

樊巧儿觉得上前说话的不良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你是……当年围攻我们的瀛洲不良人之一?”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正因如此,大帅才派我们来找姑娘。”

樊巧儿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原来他们都是当年的瀛洲不良人,她所见过的不良人除了他们大部分都是前三代的老人了,能活到现在的属实没有多少,爷特意让“熟人”来找她,还真和以前一样细心周到。

“那我去哪见他?”

“老地方。”

雀鸟啾啁,艳阳临空。

她又回到了足足十年没有踏足龙乡县,本以为一切会物是人非,眼前的景象却依旧如故。

就连那个人站在糖人摊子前的背影,头上的两支木簪,紫色的衣角被风吹起的弧度,都好像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也对,他不老不死,光阴向来只会在他们这种凡人身上留下痕迹……

袁天罡拿起一个糖人转过来身来,眉目舒展,唇角微扬:“你来了。”

樊巧儿的脚步顿住,她想像当年在皇宫大殿再见他时一样冲过去抱住他。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眼眶蓄泪,她也要慢慢地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告诉他:“爷……我来了。”

袁天罡侧首低头:“那些不良人有吓到你吗?十年前他们凶神恶煞地来都没有,现在应该也没有,我是不是多此一问了?”

其实真正吓到她的人是他。

“没有,我在想事情,他们误会了。”樊巧儿接过袁天罡递过来的糖人,没有说出那句来的路上就想问的“爷,说要陪我过生日,现在也不是我的生日,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见面?”

其实无须多问。

她合拢了手指,“爷想去哪?”

他回握她:“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虽然他这么说,但他一直牵着她走。

走过老鸭汤铺、修面的小摊,他们当年玩套圈的地方,这回不用她求,他也带她进了若森茶馆看皮影戏。

以前是她看戏,这回倒是他全神贯注了。

那出国师祸国的把戏终于有了结局。

神龙元年,国师救驾去世,还政李唐。

他身上再也没有污名。

他有轻松一些吗?

樊巧儿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

他以前总是板着脸,现在又总是笑着。

但他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最后,他们到了三生桥。

日已西沉,今天不是节日,但大概也会有打铁花吧。

樊巧儿想。

她看着被风吹得发出响声的许愿牌问:“为什么只有爷和张爷爷的许愿牌都不见了?”

人间不值当。

李唐必兴,妖后必亡。

她现在已经认识那些字了。

如果说张爷爷取走是因为愿望已经实现,那么爷呢?

不管怎么样,她的仇已经报了。

“我的那块也该取下来了。”樊巧儿欲伸手去取,袁天罡却握紧了她的手,忽然又松开,樊巧儿不想松手,看向他,“爷你是不是看过背面的……爷!”

“去找你之前,我卜了一卦,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三生桥上,他到底是松开了她的手,将“对不起,丫头,不能陪你再看一次打铁花了。”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到火星升腾的时候,他果然和化在她手上的糖人一样,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有将他另一只手里的簪子交还给她。

后来不良人告诉她,通天宫之后他受伤很重,但他执意留在长安,不肯回终南山安心养病,以至于伤势反反复复。

“大帅说他不想再食言。”

所以最后还要陪她过一次“生日”?

樊巧儿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再骂他是傻瓜笨蛋了。

“他的身后事也一并托付给姑娘安排。”

“那便烧了吧。”

那不是挫骨扬灰吗?

众不良人讶然,但大帅说要听她的,他们也只好遵命。

昔年他的朋友将骨灰分成三分,要他去埋葬。

最后一份一直在她那儿,她以为等她百年后他会去取回,所以一直没有为那人下葬。

现在他去了,她还得为那人下葬,就将两件事合在一起办吧。

不为他,为他朋友,她也该为占卜一下哪块是吉地。

哐当哐当铜钱坠地。

瀛洲不良人看了看卦象道:“姑娘的结果与不久前大帅的一样,都是坎上震下,不过他是六三爻,姑娘是上六爻。”

“何解?”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原来如此。”樊巧儿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水,“多谢解惑。”

在开元三年,樊巧儿明白,她与少年时喜欢的那个人,永远也没有重逢的那天了。

卦辞出自易经。

从神龙元年到开元三年正好十年,十年时间足以连续换了四个皇帝的皇室稳定下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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