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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元集序言

 

来见康梦庚了。有诗云:

少小同矜赋雪才,春风应自仗诗媒。

谁言半幅红笺子,不及温家玉镜台。

贡鸣岐向康梦庚道:“适才贤侄咏雪之诗,固已出神入化。老夫有女,年才十三,粗知文墨,强效吟哦。老夫即以贤侄之诗命其讽诵,不道他倒先做下一首,虽不能及尊咏之妙,然文理也还明白。老夫特送来请教,幸为之改削。”康梦庚听了道:“原来小姐工于文翰,小侄才浅,安能窥其万一。”说罢,接来看了,不禁喜跃道:“小姐此诗清真婉雅,觉有异香沁人肌骨,真乃旷世仙才。小侄鄙琐庸姿,对之自觉形秽。”贡鸣岐道:“老夫观贤侄佳篇固自无敌,今小女陋作亦不多逊。老夫今日虽非有心,亦岂无意?因商之老荆,特有句不知分量的语言相渎,但不知贤侄肯听与否,故不敢便说。”康梦庚躬身答道:“小侄蒙老年伯何等雅爱,何等深知,感恩知已,莫过今日。况长者之命,卑幼所不敢辞。老年伯倘有吩咐,自然遵从,敢有违逆之理。”贡鸣岐道:“实不相瞒,因小女尚乏佳配,选之有年,无一惬吾意者。今见贤侄英姿豁达,殆非凡品,故不揣寒门,谬希攀附,不知可否?”原来康梦庚平日自骛上宿,词苑华宗。贱妾少孤女子,僻处邗沟,谬辱大君子枉驾,方将拜而受教,何必逊此一坐?”康梦庚再三谦谢,只得面西坐下。郡主自移一位,朝内陪坐。女侍献上香茶点茶之物,人莫能识,食之,但觉甘美可爱。连献三茶乃毕。郡主开言道:“先生台姓大表?何方贵籍?青庚几何?何由至此?”康梦庚答道:“年才一十四岁。少游四方,近客山左。今秋闱伊迩,因驰辔而南。路经贵里,忽为天雨所阻,思欲得一避雨之地,实不知郡主变。

右调天仙子

玉如小姐闻父亲被难,自想生平习武,颇得精义,今日不一展用,更待何时,便往狱中与父亲说知,要代父立功,请释前罪。冯我公立止道:“小小女儿家不知兵家利害,妄欲出军,万一不济,身命所关,岂可儿戏!”小姐道:“杀身事小,救父事大。难道坐视父亲遭此缺陷不成?”冯我公道:“虽是你一点孝念,只恐徒为无益。况贼人善弄妖法,女子家如何可以取胜?”小姐道:“成败虽有天数,但我与贼人仇不共戴,何敢惜此微躯,任其骄悍?且尽人力而为之,未为不可。”便转身回府,具情各宪。上台俱怜他孝心,尽皆允从,给与五千军马。

小姐亲赴教场点齐,明早出城讨战,坐马提枪,雄风赳赳。沈昌国闻知,率领贼众迎敌,正遇玉如小姐。见是一员女将,美若天孙,身子先酥了半截,只一眼觑定,提着把刀,不忍便战。被玉如小姐大骂道:“好大胆贼奴!王师声讨,尚不引领受诛,还敢抗延时日?”沈昌国笑道:“小小裙钗有何本领?我不忍杀你,你可速速投降了,封你做个压寨夫人。”小姐大喝道:“贼囚!死在眼前,还敢胡说!”两下刀枪并架,金鼓震天,三军踊跃,杀声腾沸。沈昌国只目荡心迷,依依恋恋,战才数合,被玉如小姐觑个破绽,兜胸一枪,连鞍带马扑翻在地。好个积年巨盗,一朝命畀裙钗。小姐正挥兵乱砍贼将,只见后队已到。凌知生一马当先,-枪直取,玉如小姐往来招架。又战十余合,怎当小姐阵法精通,凌知生力不能支,只得又念动妖诀。一霎时,疾风暴雷,旗鼓毁折,灰砂四卷,路径昏迷。玉如小姐刚欲转身逃遁,只见半空中有万千石块,如拳头大小,劈头劈脑打来。小姐满身受伤,拼命而走,单骑逃回城中,那五千士卒并无一个生还。

督院将冯氏父女功罪奏报朝廷,敕下兵部会议。兵部覆本云:

冯雨田失机陷阵,先经臣部会拟在案。今冯雨田嫡女玉如,熟谙兵法,能代父立功,渠魁授首。据该督题报前来,敕臣分别议处。该臣部查得冯雨田嫡女玉如,忠孝两全,立功汗马,虽全军覆没,功在臧等。然一-裳而靖萑苻原属仅事,且冯雨田历战有功,忠心可悯,合邀天恩宽恤,准复原官,免其前罪可也。

疏上,奉旨将冯雨田免罪,降原职三级,调任江南苏州卫指挥使。

冯我田既得出狱,如死复生,一面料理任内事务,一面收拾往南到任。因对女儿说道:“我一生汗马,血战多年,为朝廷竭尽心力,未尝少有失事。今不幸遇此黠贼,用个妖术军师,致我无端受谴。此去江南,路越数千,离家不啻万里。我年已老,死生听之天数,只你小小年纪,未曾许人,累你相依万里之外,间关道路,跋涉维艰,使我好生不忍。”玉如小姐道:“爹一身报国,今且罹此缺陷,儿虽女流幼稚,岂肯让志男儿,作此娇养之态。情愿死生相傍,或可立功异日,仍冀荣归故乡,方是孩儿志愿。”冯我公听了,转加赞羡。

父女计议停当,束装秣马,择吉起程。上台重其忠义,仍给与火牌勘合,逢驿起夫,一路仍不冷落。到了苏州,各役迎接上任,因为降官,不敢轻忽,依旧旌旗轩盖,仪从森严,诸将肃然听命。到任之后,冯我公一切荣苦皆身先士卒,于是德洽军心,无不欢呼感戴,有诗云:

沙场百战起疮瘢,海角天涯谪一官。

万里关山乡思隔,仅余清梦别长安。

逾年之后,冯我公郁结成疾,医药不效。一日,唤女儿玉如吩咐道:“我因降调下僚,闲处内地,上不能报效朝廷,下无以铭勋身后,碌碌一生,虚此岁月,因而忧愤得病,自觉不起。但汝幼年弱女,并无伯叔兄弟可以相依,且家乡万里,关山阻隔,生不能归,死不能讣,汝又姻事未谐,身无所托,不能早为诺聘,担误你身子,皆是我之过咎。然迟速亦自有命,汝亦不必怨怅。我若死后,可即将棺柩焚化,拾取骨殖,倘可携归埋葬,虽不能生还故乡,也使我魂依桑梓,我愿足矣。稍蓄薄俸,尚可衣食数年,但汝女流,茕茕无倚,可迁居别业,节慎固守,也还不致冻馁。我的陰魂谅无拘系,自然早晚护佑。倘人家求你亲事,苟门户相当,便该允诺,不可仍前拣择,以致无归。”说罢,泪如雨下,哽咽不能成语。玉如小姐见父亲说出尽头话来,就如尖刀刺心,放声大哭道:“爹爹宽怀保重,病尚可起。万一忧烦增病,倘有三长两短,丢我一身,千山万水,如何下落?”冯我公道:“我岂忍割舍?只恐大限临头,不能自主。汝但洁清持身,与父母争得口气儿,我便瞑目。汝巾帼丈夫,自不消我嘱咐。诚恐匪徒有侮,变出意外,须善自保护,毋为旁人所讪。”俄顷,痰块上壅,喉气闭塞,瞑然而逝。小姐肝肠摧裂,惨哭失声。诸幕佐进衙探问。见此光景,无不酸楚。

一切衣衾棺敛皆玉如小姐身为孝子,独立支持,事事如礼,外人无不敬羡。到三七之后,治丧举殡,诸上司皆有厚恤,同聊部将备各助丧致赙,都也不薄,小姐皆谢而不受。料理大事完了,便托人在阊关外赁了东园一所房屋,搬出衙门住下。小姐虽是女流,居丧守幕,哀毁骨立,一如男子无二。自此谨守闺门,将诸男子仆妇尽行分遣,止留二三女婢,并六十多岁一个老苍头,叫他种些园地。觑有机会,便图回籍。正是:

春风迟画阁,夜月护琴台。

留取同心结,灯前款款开。

话说康梦庚在镇江府别过府尊,发舟而下,一路并不担阁,到了苏州,却在山塘上、虎丘相近,叫做白公堤,寻了一个幽静寓所,安顿行装。正值深秋天气,菊花盛开,游人往来不绝。康梦庚终日携尊挈-,恣意留连。见山塘七里,画楼雀舫,箫管蔽天,游女如云,万花若绮,康梦庚叹道:“人说吴俗繁华,金阊富丽,果不虚传。”便一意儿沉酣觞咏,寄兴林泉,花市调筝,珠楼秣马,也不拜客,故此人只认他是外方游士,并不知是个新科孝廉。一连住了两月,城里城外,一应名山胜水、柳巷花街,品题殆遍。虽红妆满前,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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